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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不犯错的法师》    作者: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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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懒惰,所以人物名字都用了单字,如有不适,非常抱歉。


似乎自从有了记忆就有了辛。
辛总是笑眯眯的,柔软如绸的发丝长长的、长长的顺著指缝瀑布般流泻而下,月牙般的眼眸晶亮仿若点了生漆。
恒总是忍不住伸指想要去戳浮现在他颊边的浅浅酒窝,辛笑得更深,用白皙温暖的手掌将恒的手轻轻握住:“读书的时候要专心。”嗓音却还稚嫩,难得他一本正经。
恒扁了嘴,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明明年纪相仿,却每每抑制不住在似乎更老成一些的他面前撒娇。古老的法师家族里,铺天盖地的扭曲符号与古怪音节交织成了怎样也无法摆脱的无形牢笼。黄纸与朱砂的单调世界中,同龄的辛是唯一可以亲近与触碰的存在。
一如既往地,辛最终还是把手松开了,写满宠溺的面孔在恒的手掌下维持著经年不变的温暖笑容。
即使念不出咒文,即使无法召唤出最低等的精灵,即使苦学终日却未曾取得哪怕一次的小小成功,辛都不会责怪的。
“没关系,恒是最出色的。”他这样说著,墨黑的眼睛里闪耀著如敬奉神祗般的尊崇目光,“恒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法师。”
可恒不理解,用力撕扯著手边所有能撕碎的东西,把无论如何也记不进心底的卷轴远远扔出屋子外:“辛,为什麼呢?为什麼我一定要背会这些咒文?为什麼一定要召唤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为什麼我不能走出庄子?我要见父亲!父亲为什麼不来看我?”
历代侍奉天子的术法世家子弟此刻甚至还不曾明了生长於这样一个家族究竟意味著什麼,却已经深深挣扎於修习过程中的枯燥与寂寞,如同牢中焦躁不休的幼兽。
桌案对面的辛缓缓伸出手抚摸他的头,宽大的袖子拂在脸上,仿佛能闻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的味道:“修习法术真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
很认真很认真的语气。
“辛也想学?”
“呵呵,看著恒练习就已经很满足了。”

坐落於深山幽谷中的山庄冷清而寂静,长长的也许能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家规将所有这一古老家族的子弟拘禁在一方小小的天空下。披散著一头如墨长发的少年在一重又一重仿佛迷宫般的院落里发足狂奔,长长的能一直拖曳到地上的袖摆如翅膀一般在身侧翻飞:“辛!辛!辛!”仿佛要将喉头撕裂的喊声在曲折蜿蜒的长廊下不停回响。
“辛,你在哪里?辛,出来!”
在拐过下一个转角的时候紧紧箍住来人的腰,一张因奔跑而泛红的脸深深地埋进似乎总是带著湿意的发间,恒用力嗅著自鼻息间飘过的清爽味道喘气。耳边,辛的声音始终柔和如一:“不可以奔跑啊,被长老看到会挨罚的。”
兴奋难耐的少年只将一双明亮而湿润的眼睛抬起,翻开紧紧攥住的手掌,上面静静地躺著一只雪白纸鹤:“辛,你看!”
温雅少年含笑的目光里,他庄重似正面临大考的学子,深吸一口气,毫无逻辑可言的古怪音节溪流般自水红色的唇间流淌而出……
“起!”一声断喝,黑葡萄般的璀璨眼眸满怀期许地望著被黑色屋檐圈成正方的湛蓝天空,毫无灵性的死物竟唳声长啸冲天而去。
第一次啊,第一次独立依靠自己的力量造就出犹如梦幻般的神奇景象。午后金色的阳光里,少年就如同那只不知飞向何方的鹤一般,脸上洋溢著说不清道不明的炫目光彩。
仿佛洞悉了他心中的一切所想,自眼角开始,辛的脸上涟漪般漾开了由衷的笑:“真是太好了。恒,你果然是最出色的!”
他缓缓蹲下身,用近乎对待天神般的膜拜眼神将他仰视,满满的笑意好像快要从眼角漫出来。
盘旋在胸口的紧张与激动终於长吁而出,恒抬手用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去描摹他的眉梢:“真的吗?辛。”
“嗯,真的。”
“辛,我好像……不怎麼讨厌术法了。”
“是吗?太好了。”
那个下午,总是噘著嘴一脸不甘愿的别扭小孩一直在笑,咧著嘴,眯著眼睛,笑得很傻很傻。

季是恒的堂兄。除此之外,恒还有著众多与他同龄或是比他大出许多甚至小了许多的兄弟姐妹。古老的法师家族一直把自己小心地伪装成一支远离尘世且人口稀少的弱小部族,暗地里却悄无声息地日渐壮大生长著,像是一株在暗夜里悄然生长然后慢慢将地底爬满的藤蔓。
季有一只心爱的兔子,他叫它夷。季一直把它抱在怀里,即便是在接受长老教诲的时候也要把它小心地安置在膝头。
有一天,夷不见了。季如同那一天的恒一样,不顾严苛的家规在整个大得似乎看不到边际的山庄里奔跑。他翻遍了庄中的每一寸土地,然后蹲在长廊下的某一根粗大的廊柱下失声痛哭。那天,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能听到季的哭声,痛苦的、愤怒的、心痛的。
恒在夜半惊醒,耳边似乎还有些微的哭声在缠绕著,久久不愿散去。
恒同季的感情并不深厚,这个家族是如此奇怪,似乎每个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怕同桌吃饭,哪怕亲兄弟在某个角落里不期然地偶遇,哪怕一张张好看的脸上都是那麼灿烂地笑著,总让人怪异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仿佛刚才眼前的那个笑容闪得太快,还没把那丝不知能否称为温情的感觉好好放进心中体会,它就风一般消逝了。
恒半坐起身,有些怔怔的,黯淡的月光透过棱窗照进屋子里,被勤劳的精灵们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石板上就反射出了熹微的光亮,隐隐约约的,让人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咦?”突如其来的烛光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下子有些晕眩。
出现在眼前的是辛的面孔,散落在胸前的发丝有著柔软的触感,眉眼弯弯的,嘴角微微翘著,颊边有著浅浅的酒窝:“怎麼了?”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深切的关心,烛火一般的温暖。一直搅扰得自己不得安眠的莫名焦躁就这样被辛的笑容轻易地抚平了,隔著跳跃地烛火,恒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辛……”
“嗯?”辛还莫名著,却一如往常般将笑容再扩大了一些,细细的眼眸眯成一线,“快睡吧,明天长老们会检查最近的修习进度,要好好努力。”
目光炯炯的少年抿紧了嘴唇,只是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腕不肯松手,辛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狐疑,却又很快笑了,把烛台搁到一边的小几上,空出手来顺著恒的发:“没事的,恒是最出色的,明天一定能做得很好。”
少年的手终於落下了,辛吹熄了烛火,却在转身离开时被从背后紧紧抱住。
“不是,不是明天的事……”用脸颊贴著辛的背,双手环著他的腰,恒的声音闷闷的。季似乎还在哭著,呜呜咽咽的哭声时断时续地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辛,你会突然不见麼?”
“怎麼会这麼问呢?”
“辛,回答我。”
他半跪在榻上,整个上身紧紧地贴著辛。用脸去摩挲著辛的脸庞,恒觉得自己也快要哭了,却依旧不明白这波涛般涌上心胸的无名悲哀究竟是因何而来。
“呵……”寂静的房间里,辛的笑声如投进石子的平静湖面般一层又一层地荡开,“怎麼会呢?恒是最出色的,所以我永远不会消失。我会看著恒成为最伟大的法师。”
回转过来的清秀面孔上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温柔,恒看得几乎著迷。
在半明半暗的晨光里,恒吻了辛,虽然只是嘴角。

后来,恒长成了一个如青松般俊朗的男子,一贯严苛的长老也不得不在酒醉后偷偷地吐露:“在同辈的孩子里,恒真是不错啊……”
在高大的恒面前,同样身为男子的辛便显得有些细弱,不知道为什麼,无论是手臂还是身体似乎都是细细的,丝毫看不出一点健硕的样子,反而隐隐透出些病弱。恒可以轻易地便把他拥进自己的怀里,好像是从季哭泣的那一晚开始养成的怪异习惯,恒越来越喜欢在夜间拥著辛一起坐在案前看书,从相贴的脸庞到相拥的身体再到交缠的手指,灯下的耳鬓厮磨成了他怎麼也玩不厌的游戏。
“读书要专心啊。”长年累月的纠正使得辛的口吻慢慢地从无奈转化成叹息。
明明有著高於同辈的天分,明明可以去获取更大的成功,始终对术法说不上喜欢的恒还是如幼年那样对修习抱持著漫不经心的态度。
“为什麼一定要成为一名法师呢?像这样生活也不错。”无论外表显得如何俊逸潇洒,说到底,这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轻法师在私底下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夜夜喃喃重复著幼年时的抱怨。
辛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皱纹,笑容一如当年:“法师真是令人羡慕。”
“有什麼好羡慕的。”恒撇著嘴嘟囔,把脸埋进辛的发间小狗一样轻轻嗅著。
“您的父亲就让很多人崇拜。”
每一任家族中的族长便会成为天子身边最为亲近的国师,他会随同天子一起住进遥远得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繁华京城,辅佐天子治理这个浩渺辽阔的国度,以自己精湛的术法扶危济困安抚万民。国师要如文官般将天下万事了然於胸,也要随同武将一起征战沙场。恒的父亲便是这一任的族长,长年居住於京城,而恒则自小按照族规居住於山庄内,父子相间的情景屈指可数。靠著传进庄内的零星消息知晓,无论天子还是普通贫民对於这位修为高深的国师似乎均是爱戴有加。
“再过不久,恒就要成年了。”依照族规,成年子弟都要通过由族长或是长老们设下的试炼方能得到整个家族的认可,从而离开山庄去开辟属於自己的天地。想到不久之后的试炼,辛的脸上总会挂著淡淡的忧愁。
恒握住他瘦得怎麼也不肯长肉的手,口气坚定而充满自信:“我会带著你一起离开。”
辛的笑靥绽放在昏黄朦胧的烛火下:“我相信你会的。”
然后他们说了许多许多,传说中的庄外的山道上盛开著的无比美丽的花朵,山下棋盘般纵横交错的农田,京城中好似一低头就能捡到金子般的富贵繁华……
“喂,读书要专心啊。”
“是、是、是……”

法师的故事讲到这里之后,停顿了很久,好奇的小孩忍不住抬起头想要询问他怎麼了,法师就摸著他的头笑,从那张不知该用什麼词汇来描述的好看面孔上流露出的笑容异常漂亮而又迷离:“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
他转身慢慢地踏上那条铺著青苔的狭窄山道,长长的能一直拖曳到地上的袖子在微风里轻轻摆动好似翅膀。
法师走得很慢很慢,似乎要将山道旁的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一一铭记,纵然他早已在这条曲折的小道上来回了千万次。
山道的尽头是一座隐匿在山林中的庄园,看似小小的,知情的人们却知道,这其实是一座被庞大的术法所隐藏的巨大得仿佛迷宫的建筑。法师的背影就消失在了“咿呀——”一声自动开启的门板背后。
法师是当今辅佐天子的国师,也是这一支并不外人所知的神秘家族的族长。在族中,他被年迈得整张脸都覆盖著皱纹的长老们尊为“超出了众多先祖的伟大法师”,法师只是淡淡笑著,微微地颔首,谁也不能再把他和当年那个总是漫不经心地,屡屡失败的,既背不会咒文也摆不好阵法还嚷嚷著不想做法师的别扭小孩联系起来。
现今的法师从不出错。自他通过成年试炼的那个时候起,便再没有出过错。
这位堪称伟大的法师在某些方面却是古怪的。他打破了国师必须居住在京城的惯例,自始至终坚持居住在这座被幼年的他怒骂为“牢笼”的山庄里。
年轻而充满好奇心的天子亲自来到山庄里询问他为什麼?
他一如既往地端坐在因古老而泛出暗黑沉光的桌案之后,漫不经心地看著手中画满奇异符号的卷轴:“因为……”
天子迫不及待地倾身想要再凑得更近一些。
法师的嘴角就这样缓缓地、缓缓地勾了起来:“因为就是想住在这里啊。”
“到底是为什麼呢?”好脾气的天子锲而不舍地问著,有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有想要怀念的人吗?”
午后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穿透棱窗照了进来,被精灵们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石板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法师上身正直,用一副仿佛要超脱世俗的清逸姿态结跏跌坐在被割裂成一块又一块的光影里:“是啊。”
“那……是个什麼样的人呢?”

灵是这样一种生物,他们原本没有固定的形态也无法被触摸,在古早得连最古老的史书都无法回溯的年代里,他们与古老的法师们定下了契约,由法师们赋予他们能被触摸被接受被感知如同真人一般的实体,而他们则将作为法师们的替身来抵挡那些因为施法失败而将回馈到法师自身的力量。当身体被不断的反击力量消耗到不能再消耗的时候,灵就消失了,抑或说,灵就死了。
季的那只叫做夷的兔子就是这样死去的。
辛也是灵。
在恒接受成人试炼的那一天,那位远在京城的被万民称颂的国师居然也星夜兼程赶了回来。这个有著极高天分的儿子原来也自始至终牵挂在他的心头。
很可惜,恒失败了。
长老们纷纷摇著头惋惜:“还是同从前一样的毛病,不能专心致志啊。”
“唉,明明会是同辈中最出色的人呐……”
“怎麼就不肯再专心一些呢?”
恒在一张又一张痛惜的面孔中搜寻著,却再没有见到辛。辛一直是孱弱的,因为自己不断的失败给他造成的从不间断的伤害。辛一直在苦苦支撑著,用那麼温柔的笑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没事的,恒是最出色的。”
如果能减少几次失败,如果能再专心一些,如果不要有这麼多的漫不经心……辛,我们是否能一起携手去看山庄外那传说中的无比美丽的鲜艳花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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