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剌目的阳光
唐骆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淘淘是无精打采的，这是淘淘脸上最少见的表情。最近他把可以分派下去的任务都交给手下的兄弟去做，只想多陪着淘淘。
“怎么了？”唐骆近身问。
“没有，就是觉得春天并不一定是带来希望的季节。”如果是，为什么外面的景色这么好，春芽这么绿，欢欢却还是留不住呢……
“还能挺多久？”
“就这几天……吧。”
“贝贝知道吗？”
“我想他应该知道。”
唐骆不再说话，静静地陪着淘淘一起站着看外面的景色。贝贝将要面对的结果他们无能为力。人要死，天意如此，只是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离死亡越来越近，终究是太痛苦。他不明白贝贝是怎么做到天天笑着面对这一切的，如果是他，他根本笑不出来。
尤记得当初淘淘中枪的时候，那种心跳欲停的感觉，窒息的感觉，简直比任何一种酷刑都要恐怖。
是人都会害怕，不怕，那是因为还没被戳到真正的痛触而已。
卓天胤还没能醒过来，所幸这地球上没了谁它都照转不误。唐骆做为天胤集团的第二大股东，他的说辞起到了很大的安抚作用，可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天胤什么时候能醒来？”唐骆问淘淘。
“快了……都快了……”淘淘平静无波地回答他。一切都在这几天结束，等的也不过是个时间而已。
夜里的时候莱斯利突然到访，除了淘淘和唐骆以外，大家都小有疑问。他来了之后只和唐骆及淘淘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收敛起平日的轻闲表情，仿若无人的坐在一角。
第二天一早，欢欢便把他和淘淘叫进了卧室。出来叫他们的人是贝贝。贝贝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对莱斯利的敌意没逃过唐骆和淘淘的眼睛，那仿佛是在责怪莱斯利身上有着欢欢的耀金属性。
欢欢和莱斯利的谈话时间很长……很长，长到贝贝几次都想撞门进去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有那么多可说的。淘淘一直只在一旁听着，无力插嘴。他真没想到欢欢会用这种方法来让贝贝一直活下去，那是怎样的爱护和不舍……
“莱斯利，我想我……曾经告诉你的，还有刚才对你讲的，你应该都会……记住的对吧？”欢欢强笑着这样问莱斯利。他知道他是个记忆力绝佳的人，他也信他会记得他说过的话。
“会，你放心吧。”莱斯利郑重地承诺着，并深深看了欢欢一眼。“还能坚持多久？”
“大概……下午，或者晚上吧……”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莱斯利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淘淘突然道：“莱斯利，你真的确定要答应欢欢的要求？”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一生背着两个人的记忆，那不见得是幸福的。何况那个记忆里包括了他喜欢的人和另一个人。
“确定。”这在他被欢欢所救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他了，而他答应过的事从不会反悔。
“……”
中午阳光大好的时候，贝贝推着欢欢出去晒太阳。晒着晒着他突然提议一起照相，说他们从来都没一起照过相。
本来欢欢很想拒绝，可是看见贝贝强装开心的样子，他根本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回答的声音哽在嗓子口，却也只能点点头。
叫过淘淘和乐乐，四兄弟在一起紧紧挨着，让唐骆按下了快门来记住这一刻。唐骆拿着相机的手有些发僵，并不是因为照得太多，而是因为清楚这里即将少一个人。
“可惜……我看不到了。”欢欢突然伤感地笑着说。
“……”乐乐一怔，眼睛立时就红了。他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和脸上流下来的温湿。
“谁说的……”淘淘的声音也带了哽咽，“我说现在能看，就让你马上看到。”话毕拉过唐骆进屋。
贝贝不语，只是淡笑着一下一下顺着欢欢金色的头发，如今已然开始褪得有些发淡的金色头发。
龙贤长老出现在唐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贝贝和欢欢。明明都在笑，可是却比哭还要令人揪心。
贝贝飞快抬眼看了龙贤长老一眼，可是很快便再将注意力回到欢欢的身上。因为龙贤长老的表情也透着一股哀伤，他明白他的到来改变不了任何问题。
龙贤长老缓缓走到欢欢面前颤抖着跪拜起来，平日那硬朗的身体似在这一刻崩塌。再起身已然老泪纵横。
他没多作停留，行过了礼便匆匆忙忙赶向卓天胤那里。
卓天胤醒来时龙贤长老已然消失在唐家，他们不想问他去了哪里，也无心去问。个人有个人的命运，或许这位守护了圣龙族多年的长老也会在这世上的某一角安度晚年。
淘淘带着照片出来，身后跟着唐骆和卓天胤。
欢欢接过东西看时笑得很满足。
他释然了，虽然不能和贝贝一起相守到老，但是他用他的命救过自己最爱的爱人和兄弟们。尽管要别离，可是他的记忆会转给另一个优秀的人来替他爱护贝贝……
“莱斯利……他是个好人。贝贝，你别怪他，他只是答应了我一个很自私的要求……”欢欢揉着贝贝的手轻轻柔柔的说着，“如果不是他，我就不能再见到你了……”
贝贝在他的轮椅前蹲下来，把脸埋在他的膝盖间闷闷地回了声：“好，不怪他。”
“答应我，你要……好好活……”
贝贝抓紧了欢欢的衣角，头却怎么都点不下去，更发不出任何声音。
膝盖上传来的湿意让欢欢心里如万箭穿心一般，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可任何做法都麻痹不了他的痛神经，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叫过淘淘，让他开始帮他把记忆全部转到莱斯利的身体里。
淘淘以为贝贝会阻止他这么做，可事实上贝贝只是安静地保持原来的姿势，将脸紧紧埋在爱人的腿间。
一切彩色的画面从欢欢的脑海里抽出，转为站在一旁的莱斯利的记忆。
欢欢在回忆着他所有和贝贝相爱的过程，从儿时起至今的……然后他慢慢勾起唇角，手无力地缓缓垂下。
在场的人看着欢欢慢慢闭上眼，泪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
乐乐把头埋在卓天胤的怀里始终不肯抬起来，卓天胤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沉默不语。
淘淘在完成欢欢的要求后站在原地发呆，眼眶湿润，却没有东西从里面出来，紧攥的拳头里一滴一滴落出腥红的液体，落在地上未引起一点声响。又或者响了，可是没有人可以再注意到这些。
唐骆看得出莱斯利很想上去抱住贝贝，但是他忍住了那样的想法。
在大家担忧的眼神中，贝贝慢慢抬起头看着欢欢。那样不舍的，刻骨铭心的，依恋的，长久的……
泪湿的长睫颤动着，小声的抽泣变成大力的哭喊，从唐家东院里传出很远很远，久久不曾停止。
阳光依旧剌目耀眼，就像昔日的欢欢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