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谁原谅谁？
房中静悄蔓延，乔西静默不语，看似平和的表象下其实早已翻起惊涛骇浪。老爷竟与夫子是情人！？
“乔西，过来陪我说会儿话吧！”李华丰语气平和，朝伫立远处的乔西招招手。
犹豫了会儿，乔西提步走至茶几旁，抚裳坐至椅上，正襟危坐，背脊挺直。
李华丰看了眼神色紧绷的清秀男子，薄唇微勾，莞尔一笑，“云尔是我的书童，自小陪在我身侧，朝夕相处间便渐渐对他起了情愫。只是身在大户人家，很多事身不由己，懵懂的情感在现实的压力下被密密实实地隐藏个透顶，直到后来的两情相悦，我仍顺从父命娶妻生子，将所有李家的责任顺理成章----”
长长地叹了口气，李华丰放下茶杯，收敛笑纹，“即便我已成亲有了子嗣，仍私心地想将云尔留在我身旁，这是李家人独断的自私，我有凤宇亦具备，只是对于感情，我懂得用怀柔手段，而凤宇却只懂用最差劲的方式---”说至此处，李华丰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乔西，见他微微蹙起秀挺眉头，眉宇间拂过懊恼与思念双重并拢的复杂神色时，眸中划过笑意。这孩子的神情多像那时左右为难的云尔，想要逃离却又放不下，正是因为他们皆拥有一颗温柔善感的心呵！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回首过往，却发现自以为是的两全齐美，伤害了最该爱着的人.”握紧拳头，李华丰口吻深沉,“自此往后，我便任性丢下李家所有的亲情，一心一意地陪在云尔身旁，那年凤宇也才四岁吧-----”
陪在夫子身旁！？那夫人呢？四岁才刚懵懵懂懂的李---凤宇呢？
心底掠过一丝疼，乔西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最后选择静默。
“也正因为我的冷落让凤宇的娘郁郁寡欢，终日沉浸佛理中，凤宇成年以前一直跟着他的外公在外游历，因对我的成见至深，除了教授必要的江湖阅历，老人家对他亦没多大情份，世间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成长期缺失的东西，造成那孩子现今的冷心寡情----
李华丰喝了口茶，眸底浮现浓浓的愧疚，“往事已矣，本该过去，可欠下的终究是欠下，对凤宇的娘，凤宇，还有全龙也是，我欠了无法还清的债，也让善良的云尔陪着我一同忏悔----”
“老爷---”乔西动容，低低地唤出声。老爷的愧疚之意连他这个旁人皆能感同身受，但感情与理智怎能真正分得清，若能分得清，他就不会爱上李凤宇，当年亦不会为了他义无反顾，现今亦不会心心念念。只是，老爷与夫子得到的是朝朝暮暮的两情相悦，而他最终与李凤宇天涯两方------
眸底浮上薄雾，乔西忙垂下眼帘，掩饰失态。
“乔西啊，凤宇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慧孩子，他的缺憾归根究底是我一手造成的，错不在他，就算他对你做了错事，那也是李家的不平凡造就他的错，请你一定要敞开心怀原谅他！”
李华丰满脸伤感，说到激动处，执杯的手竟不觉颤抖开来，‘砰’的一声，茶杯落地，尖锐的碎裂声打破一室平和，乔西心惊，忙站起身，扶住脸色骤白，即便坐在太师椅上，仍是摇摇欲坠的他。
“老爷，您---没事吧？”乔西半弯下欣瘦身形，焦急地询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要不，叫夫子过来瞧瞧吧？“夫---”刚欲开口，手臂就教人揪住，乔西侧首斜睨，见李华丰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忙停下话看向他。
“乔西，你要原谅凤宇那孩子啊----”李华丰仰起圆润苍白的脸颜，牢牢地扣着乔西的手臂，狭长凤眸中闪烁隐隐泪光。
眸底闪现着不知所措，乔西一时语塞，半晌后低低地说道，“凤---大少爷对我并无过错，老爷，您先歇口气，我倒杯茶水给你吧----”是我的错，是我再度做了让李凤宇厌恶至极的事，是我因胆小懦弱，无法面对李凤宇的厌恶，而逃之夭夭，是我自始至终没法得到李凤宇的爱-----老爷，要说原谅，你可知，我殷切祈求上天的是李凤宇能原谅我啊！
“乔西，你与凤宇的事我几年前就看得分明，只是装聋作哑，这么些年我虽不常回李家，可该知晓的事小爱都已告知我！”李华丰放开对乔西的掐制，语气深沉，“当然，个中细节我并不清楚，只是你三番几次的离开凤宇，让他手足无措，像失了心爱物的小孩子，这应该都是他的错吧！”
老爷竟早看清他与李凤宇间的丝丝牵连！？小爱是谁？老爷这口吻---并无一丝一毫怪罪自己沾惹李凤宇，倒像是在责怪自己离开李凤宇-----李凤宇会因他的离开而手足无措的像个孩童么？
黑眸缩紧，乔西缓缓放开李华丰，僵直着欣瘦身形，一时间失去言语行动，只能直勾勾地睨着笑而不语的李家老爷。
“年轻时，我因责任犯下的错，怎忍心加诸在凤宇身上，李家的香火固然重要，可在我眼中，凤宇的开怀比任何一切都来得实在，迟到的亲情，能作为弥补的也只有支持凤宇的选择。乔西，能让凤宇展开笑颜的只有你，所以，让我比凤宇率先碰见你，是天赐我的恕罪机会----”
“我---”乔西黯淡下神采，欲言又止。老爷啊，我爱凤宇的心一直未曾改变，只是您所不知晓的是，凤宇他----并不爱我，能让他展颜欢笑的----不是我，不是我乔西啊----
“你仍不愿原谅他么？”跨下肩，李华丰掩嘴咳嗽了几声，圆润端正的脸颜添上几许苍白，看来甚是虚弱，“不能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
“老爷，您不要紧吧？”忧心地看着李家老爷，乔西左右巡视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要不，我叫夫子过来---”
闻言，李华丰抬首制止道，“别，我身子一向不好，想来也没几年命好活，我不想让云尔担心----”
“老爷，您不会有事！”乔西脸色一正，清润嗓音加进几许严肃，直看得李华丰啧啧称奇，他与云尔可真像----莫不是云尔背着他在外头生的小子吧？
随即他轻咳了声，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云尔当年日夜陪伴在自己身侧，若真有机会，那孩子也定是他俩生的！
“你生凤宇的气，一走了之，你可知凤宇在你走后的一个月，同样消失匿迹，至今让所有人遍寻不着？"
“什么！？”乔西踉跄了下身形，黑眸瞠大，不敢置信地扬高声线。李凤宇---他，不见了？
“只字未提，就这样平空消失，李府乱作一团，全龙收拾场面，算是稳定下来，可现下的李家有一半的经营权落在恭王手里---乔西，他可能再度去寻你，只是已是一年光阴，我很是担心他的处境，就算是为了我这年过半百的老父，你替我寻他回来吧！”
怎么会这样?李凤宇，你到底要任性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
眸心浮现怒火，乔西紧紧握起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掌，为李凤宇的不知轻重与任意妄为。
就算是为了找他要报复那夜的放肆，也不用扔下整个李家吧，他竟这般不负责任！？
“老爷，你，可知大--少爷他会去何处？”自听到李凤宇行踪不明，脸色难看的乔西一直处于难以言喻的惴惴不安中，问出口的话下意识的带着急切。
原本以为自己的离开会彻底断绝他的自私任性，让他放弃再将自己坚锢身旁，让他放弃对自己的记恨，怎料他竟已然不折不挠地独自在那里折腾------离家出走，丢弃李家？李凤宇，你以为没了李家，你还能这般任性狂妄，真以为这天底下所有人会对你阿谀奉承，真以为没了李家的树荫，你会在在世上安逸逍遥？李凤宇，你到底在哪里，是否在吃苦，是否平安？就算你功夫盖世，天资聪慧，可这世间险恶，并不是真正能让你自由翱翔之所啊--
“唉，我若知晓，早就寻回那孩子，又怎会牵肠挂肚到染上病症呢？”语毕，李华丰难受地垂首轻咳了几声。
“老爷，请保重身子，大--少爷，他不会有事--”一年未见踪影，李凤宇若是真寻找他，知晓他另一个夜魂的身份，只要探寻四处扬起的夜魂名声，就算不是易事，一年的时间，也足够他寻到自己------说来可笑，就算心中断了见李凤宇的念头，细细追寻来，却仍是不愿切断他有可能来寻自己的可能性，每次总下意识地在夜魂出现的城镇逗留好些日子，只是----每每失望，李凤宇他，并无转身来寻找他-----
“唉，凤宇样貌长得好，性子虽古怪，却实实在在是个直性的孩子，这世上除了两情相悦的情意，纯粹是喜好男色的人多如繁星，我真怕-----唉----”李华丰忧心忡忡地连声叹气。
闻言，乔西骤然变色，李凤宇会----遭遇到那般情境么？就像在恭王府的那次？
“老爷，我一定会将大少爷带回李府,可是宝儿--”
乔西神色肃穆，心中刮起狂风下起骤雨，思及李凤宇可能会遭遇的一切，心沉了又沉，直入谷底。就算李凤宇不爱他，就算再度碰面，在那双诱人心髓的凤眸中全然只剩恨意，就算自己万劫不复，他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李凤宇，看到他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宝儿，我与云尔会照料，你只管去找凤宇，记着，找着后要原谅他呀，看在我这病入膏肓的老人家面子上，好么，乔西？”
“老爷，大少爷与我之间，已无所谓原谅与否，乔西不论作何，只望少爷他能开怀平安！”
淡淡笑纹点缀淡红唇旁，乔西勾唇，笑颜宛若阳春三月的轻柔微风，暖人心扉。
“乔西啊，凤宇就拜托你了，他的性子任性别扭，日后你可千万别见怪，就看在他小你几岁份上也好！”
思及那张总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流露出别扭任性的绝俊容颜，乔西莞尔，心中自然流露几许柔情。
原来李凤宇要比他小，只是不知小几岁，若再度见面时，能够心平气和的话，希望能问清楚！
“乔西他去找凤宇了！”
“我听到了！”宋云尔弯下身，细瞧了眼李华丰的脸色后，直起身，双手环胸，冷哼了声，“戏演的不错，害我还以为你真是得了何种不治之症！”
“呵呵--”李华丰低笑了几声，长臂一伸，将宋云尔坚锢在怀，不顾他的挣扎，薄唇抵在他耳旁，轻声言道，“装弱者最能博取同情心，乔西心软，就像你这般，所以，用这招准不会错！”
闻言，宋云尔秀眉一蹙，随即挣脱怀抱，叉腰斥道，“那你说担忧凤宇会遭受不好境地也是瞎掰的吧？”
“你说呢？”挑眉笑道，李华丰端茶饮了一口，凭凤宇那股子傲气与冷然，谁敢真正动他，但担忧是有，可谁的担忧也比不上对那任性小子上心的乔西，他只提点一下，将形势彻底往自己期望的方向逆转而已。
小手段而已，小手段而已！
“碰上你们父子俩，我与乔西今生算是栽了！”宋云尔怒极反笑，笑声过后，长叹了口气，“只希望早些雨过天晴！”
李华丰静默，许久后，启唇言道，“说的也是！”
缘分是天注定，强求不来，亦无法躲过，这是宿命，亦是天赐予的恩惠，感恩的人就该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