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周鸿给自己办了退学手续，然后每天穿着他那身蓝衣黑裤的校服假装去上学，实际却是到街上找工作。
家里的情况不容他再将时间花费在学业上，他的姐姐在超市作收银员，每个月的工资有限，本来还债之后，生活尚可，但如今还要肩负他们母亲的医疗费，实在太过艰难，他不愿将重担全压在姐姐一人的肩头。
他尝试去以前打过工的工地找活儿干，可现在建筑队不缺人手，他便只能无功而返，盲目地在街上搜寻其他招聘信息。
不幸的是，由于他既未高中毕业又未成年，很多公开招聘的地方都不肯录用他，即便录用，也只肯按小时计算薪水，而不愿录取他为长工。
周鸿没有太多选择，只能在一家较简陋的小餐厅厨房里洗碗，每个小时的工钱是五块，从早上餐厅开始供应早餐开始，一直到夜市结束营业，通常他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一点左右。
刚开始两天的晚归让他姐姐起了疑心，他便恳求餐厅的老板让他在六点下班，就这样，他白天工作，晚上回家便假装学习，家里人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已经没有再去学校。
照例晚饭过后，他姐姐都会去医院看望一下母亲，周鸿本也打算跟去，但他姐姐说，要他在家认真学习，母亲的病不要他搀和担心，一切以学业为重。
周鸿无言以对，只能点点头，把酸楚往肚子里吞。
这一晚他姐姐刚走，周鸿便烦躁地把学习用的书和笔扔开，说实话，他已经不太能理解课本上越来越复杂的知识，况且以他目前的心情，实在是没有办法把那些数学、语文、英语什么的看进脑子里。
他走到阳台上换换气，从衣兜里拿出一盒香烟，熟练地替自己点燃一根。
抽烟，真的是一件很容易学会且快速上瘾的习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天至少要抽两根以上，否则心情便浮躁得无法平静下来。
周鸿很凶地抽了一口烟，鼻间萦绕的不仅有尼古丁的味道，还有残留在指尖上的洗碗精的味道。
打工一个礼拜了，他没有时间联系赵明希，赵明希也似乎忘了联系他，而他已经开始想念对方想念得快要疯掉。
除了母亲的医疗费，占据他心、他思维、他情感的便是赵明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陷得这么快这么深，即使明知这个男人永远不会给他想要的东西，他还是如飞蛾扑火般义无返顾，一心一意只想着这个男人，迷恋这个男人，渴望这个男人。
内心这份炽热的感情简直比当初卖身那个念头更加疯狂。
现在思念就像万蚁噬骨一样侵蚀他的身心，他迫不及待想见赵明希，就算是一眼也好。
周鸿扔掉烟蒂，望了眼客厅里的挂钟，离他姐姐回来还有一些时间，只要他速去速回，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想法在脑海里才刚成型，周鸿已经迫不及待地出了门，走在路上，双腿不由自主就奔跑了起来。
很快，很快就能见到赵明希，或许还能得到他的一个吻，一个温柔又热烈的吻。
周鸿年轻却疲惫的面容上因此而有了笑容，仿佛阴霾的天空终于出现一缕期待已久的阳光。
“你搞什么，走路不带眼睛啊！”
有点兴奋过了头，周鸿不小心撞上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将对方手里的一个牛皮信封撞得甩手飞了出去，中年男人当即不快地叫喊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捡回来！”周鸿连声道歉，快走几步，弯腰正打算拾起地上的牛皮信封时，他从信封露出来的一角看见里面装的是钱，动作不由顿了一顿。
“走开，别碰我的东西！”中年男人赶紧推开周鸿，自己捡起后紧紧抱在胸前，瞪了周鸿一眼便急急忙忙离开。
周鸿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朝前走了几步后，不由自主转身，悄悄跟上了中年男人。
那牛皮信封里的钱不少，没有一万也有五、六千的样子，如果他抢到手了，他母亲的医疗费就不用担心了……
如果是一年以前，周鸿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会产生如此阴暗的念头，但是现在，他已经无路可退，他迫切地需要钱，不管运用什么手段。
无视心底那小小的道德挣扎，周鸿借人群掩护自己，巧妙地跟着男人穿过大街小巷，直到一处偏僻的住宅花园。
周鸿在夜色中放轻脚步声，加快步伐，慢慢跟近中年男人。
没关系的，对方一看就是个暴发户，抢的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钱却能救自己病床上的母亲！
周鸿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颤抖微湿的掌心渐握成拳。
“想干什么？”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了周鸿肩上。
周鸿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竟是有过一夜之缘的叶子谦，不禁张口惊讶道：“你！”
叶子谦把周鸿拽到角落，笑眯眯地问：“刚刚你想干什么来着？”
“你……”面对叶子谦，周鸿始终觉得尴尬，话到嘴边又选择了沉默。
“你想抢劫那个男人。”叶子谦不是猜测，是肯定。
“我……”周鸿稍稍理智了一些，这才惊觉方才所经历的一切有些不真实，有些可怕，他竟想犯罪！要不是叶子谦，他真的会抢劫那个男人！
“我都不晓得明希穷得要让他家的小宝贝出来干这个。”叶子谦似笑非笑地讽刺道。今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走运，难得出来闲逛，居然就发现这只小宠物在作怪，要不是看这笨蛋还挺对眼，他才懒得管这闲事。
“不关你的事。”周鸿甩开叶子谦，转身就走。
“那总该关你主人的事吧？要不要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叶子谦作势拿出了手机。
“不要！”周鸿想扑过去抢那手机，不料却抓了个空，只能倔强又惶恐地瞪着叶子谦。
“我看你还是乖乖坦白比较好。”叶子谦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周鸿咬了咬唇，颤声解释：“我……我只是一时冲动……”
“所有犯罪都是发生在一念之间。”叶子谦不以为然地嘲讽一笑，说：“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鸿不想说，他连赵明希都没有说的事情，凭什么要告诉这个讨厌的叶子谦。
叶子谦竟也不咄咄逼人，笑笑说：“这样好了，我们来做一个交换。”
周鸿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交换？”
“我告诉你有关明希的事情，你告诉我你的事情，怎么样？”叶子谦永远懂得将别人的弱点作为他胜利的筹码。
这对周鸿是一个诱惑，他渴望了解他所爱的那个男人，而对方却不曾告诉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多是上床做爱，而不是闲聊家常。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以在路上慢慢想。”
叶子谦把周鸿带到了一间酒吧，清一色只有男人的酒吧。
“给小朋友来杯可乐。”叶子谦对吧台里的酒保吩咐，戏谑地指了指周鸿。
周鸿不服气地坐在叶子谦身边，先开口道：“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错，错，错！”叶子谦摇了摇他那根纤细的手指头，斯文的面孔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说：“不是我要跟你说什么，而是你要不要来跟我交换听我说些什么。”
周鸿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忿忿不甘又无可奈何地坦白道：“我妈病了，我需要钱。”
“明希不给你钱？”叶子谦要了一杯马丁尼，优雅地品尝。
“我不跟他拿钱。”周鸿斩钉截铁地说。
叶子谦奇怪地挑高眉，说：“为什么？明希有的是钱。”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跟他拿！”周鸿恨恨地，又委屈地说：“我不是他那些随随便便的床伴，我不是要他的钱……”
“那你想要赵明希的什么？”叶子谦冷冷又好笑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要他爱我。”周鸿昂高下巴，坚定地告诉叶子谦。
“可怜的小宠物……”叶子谦怜悯地摇摇头，残酷地说：“你这是在天方夜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