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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页

书籍名:《草裙与北极熊》    作者:里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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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我再怎么忍耐,毒瘾发作时还是无法克制。开始时死都不愿求他们,到后来,怎么也无法忍受,只能卑微的跪在他们脚下,渴求他们施舍一点点,再一点点。
  那时候,我才发现,人到这一地步,只剩下了本能。在一群不止一次侵犯过自己的人面前,维护尊严是一件非常愚蠢可笑的事。
  
  在毒品的侵蚀下,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瘦弱,无节制的纵欲,连路都走不稳。大多时候只是卷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飞鸟呼啦啦飞过。
  没有再照过镜子,不想看那张丑陋无比的脸。
  
  凌元勋最近比较忙,好像他的仕途出现了点问题。白天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晚上回来时好像都很累,没有力气再折腾我。
  至于伊曼,除了第一晚被他们抓回来见过,便再没见过她的身影。每次问起来,得到的回答都是:在睡觉。
  
  这天一大早,凌元勋外出,临走时交代保镖看好我,按时注射药物。
  他刚走没多久,门外便传来隐隐的人声,然后门被哗啦一声推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伊曼坐在轮椅上,淡淡的看着我。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卷。
  几秒钟后,她先说话了:“你还好吗?”
  
  我合上书,对着这个所谓的母亲,不愠不火的说:“很好。你呢?”
  没有尴尬,也没有遮掩,很坦然的面对着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呢?是自己的妈妈啊,自己什么样子她没看过?
  我可是来她的身体,她给了我生命啊。
  
  只是——
  伊曼非常疲倦的样子,脸色也不好看,推着轮椅滑到我身边,轻声说:“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挺好的。”
  我依然不愠不火,温和的告诉她:“你自己逃避,不代表我要逃避。妈妈,你的苦难不应该连累到我。我不应该为你承担这些罪孽。”
  
  伊曼沉默,颤抖着握住我的手。
  “我不想成为你的儿子,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儿子。我是凌迟,是独立的自己。你的人生不应该连累到我。”
  她低下头,不语。但有眼泪滑落,落在我手上,冰凉凉的。
  
  我无力的靠在床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许久,她才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不能停止仇恨。一旦停下,我就无法活下去。”
  她推着轮椅缓缓离开。背影看起来像朵枯萎的鸢尾。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伊曼。
  
  又过了不知多少天。
  有一天晚上,我的毒瘾发作了。凌元勋也喝多了。
  他微眯着眼睛,将我牢牢的锁在怀里,牢牢的禁锢。
  “想不想要?”他的唇贴近我的耳畔,一身酒味。
  
  “不……我……想……不……”理智逐渐崩溃。
  “嗯?到底要不要?”声音低了一度。
  “求求你……求求你……”声音已经溃不成调:“给我一点点……”
  
  “那给我……舔!”他指着自己已经硬挺的性 器,笑的无法无天。
  没什么的,尊严统统都滚开,这时候只有得到那鬼玩意儿才能解脱。
  
  我毫不犹豫的伏下身体,赤身裸体的跪趴在他脚下,张开嘴轻轻的含住了他的性 器。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月华洒在房间里,这样完美的月夜,星辰满袖花满楼。
  我慢慢吮吸着他的性 器,感觉到针头扎进了自己皮肤里,冰凉的液体带来无上快感,让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只是,这样怎么够呢?
  我真正想要的是,其实是……
  
  牙齿用力合上,顿时,室内传来凌元勋的哀吼声。
  满嘴的血腥味。
  我笑着,吐出他断掉的性 器,啐了一口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来到窗前。
  
  如此黑夜,为何会有如此明亮的月光。
  我爬上去,试图纵身跳下,却一把被人捉了回来,拉进他的怀里。
  
  啊,猜猜我看见了谁?
  许久未见的雷欧。
  
  他满脸都是泪水。抱着我哭的不可自遏。
  我笑着推开他,不过又是一场幻觉而已。
  
  雷欧抱着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他将匕首一下一下刺进凌元勋的身体,泄了万年恨意。
  不够,还不够,他一刀一刀刺着,温热湿粘的血溅了我一身,一脸。
  
  我静静的看着他。
  这时候,门外又闯进一个人,他说:“快走,一会警察要来了。”
  
  






  霜冷长河,月华凄切。
  月光投射的光影打在墙壁上,影影绰绰。屋外的鸢尾花枝繁盛,仿佛依然在梦中。
  
  地上血流成河。
  不知是谁的身体倒在血泊中,一阵一阵抽搐。
  我的视线地动山摇,天翻地覆。
  
  “迟迟。”有人轻轻的叫我,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然后在我面前停下。
  
  我呆呆的看着面前那双鞋,愣了愣,然后把身子佝偻起来,捂住了脸。
  以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很久,很久。背部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瑟瑟发抖。
  已经,不敢了……
  
  一件大衣披在了我身上,将我紧紧包裹住。他将我的脸摁进他的怀里,一只手用力握住我的双手,似乎想传递温暖过来。
  另一只手握了握我的腰,然后没了动作。
  
  我惶惶的抬起头来。
  雷欧安静了一会,眼泪静静的流下来。手顺着我的背脊往上游走,少顷,再次将我的头按进他怀里。
  
  我惶恐起来,瑟瑟的说:“求求你们……饶了我……我不敢了……”
  刚被注射的药物在体内升腾再升腾,刺激的我血液到处乱窜,身体的深处仿佛有一头野兽在到处乱撞,头破血流的撕咬着,叫嚣着:我要……我要……
  
  我一把捉住雷欧的手腕——尽管知道是幻觉,却像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整个人拼命的贴近他的身体,用下巴摩擦着他的脖颈,然后又跪下来,伏在他脚下,呻吟着,渴望着:“给我一点……再给我一点点……呜……给我一点……”
  
  眼前的人已经呆住,没有任何反应了,惨白着脸,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都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
  
  许久,他微微抬手,朝我伸过来:“迟迟……我是雷欧啊……”
  我立刻惊悚的后退,眼泪流了出来:“不要打我……我不敢了……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拿去都拿去……”背部抵着墙壁,分开双腿,将手指粗暴的插进自己的后 穴,哭着祈求:“我做……你们不要打了……我做……”
  
  只要不再打我,只要能给我一点点那鬼玩意儿,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地上的血悄悄蔓延过来,沾湿了我□的大腿。手指在后 穴里进进出出,努力做出邀请的动作:“雷欧……雷欧……”
  
  “啊!啊!啊!”雷欧捂着嘴,拼命的压抑着喊叫。大步跨到我面前,拔出我的手指,将我压在怀里。
  非常用力,双臂死死的环着我,往他的骨血里摁压。
  我闻到他头发上幽幽的蔷薇香。也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他拼命的抚摸着我的枯瘦如柴的背脊,张开唇,无声的呐喊着。
  
  我把头低下去,跪在地上,把脸深深埋进他怀里。我感觉到他的头发擦过自己的嘴唇,不禁有些害怕,轻轻叫他:“你真的……不给我吗?”
  他没有回答我,就那样深深的低着头,肩膀微微的颤抖。
  
  我把头抬起来,看见一直站在门外的另一个雷欧,身子靠在墙上,额发搭下来,遮住了眼睛。
  我愣愣的看了一会,这边的雷欧在哭,那边的雷欧在沉默……地上还有一个雷欧躺在血泊中……
  
  这是一副怎样荒唐的场面!
  
  门外的雷欧走进来,低低的说:“走吧,警察要来了。一切都等到离开这里再说。”
  抱着我的雷欧没有说话。
  
  窗外警车声鸣叫,兵荒马乱。
  雷欧似是猛地清醒过来,沉默的将我打横抱起,跨出门去。
  我挣扎着,咬他的手臂,身体的需要一拨一拨朝我袭来:“给我药……给我——”突然惊住。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脸上,滚烫的。
  
  他抱着我穿过阴暗的走廊,走廊里躺着两个男人,像脱水的鱼,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一脸的血。
  路过二楼的房间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房间里的人。
  
  她背对着门坐在窗户前,白色的睡袍,长发倾泻下来。细瘦的手指攀住窗棂,对着月光中那虚无的爱人喃喃轻语:
  
  你已经长逝——年轻,美艳
  人世间谁能比拟
  绰约的倩影,绝代的芳颜
  这样快回到土里!
  大地的眠床已将你接纳,
  游人就在那上面践踏,
  嬉笑着,不以为意;
  有一双眼睛却万难忍受
  哪怕只一霎,瞥见那坟头!
  
  我不想探听你潜寐何方,
  不想瞧那儿一眼;
  让那儿花草随意生长,
  反正我不会看见。
  这已经够了:我终于明白
  我从前,今后,长期所挚爱
  象万类一样朽烂;
  以难道还需要墓碑来提醒
  我所眷恋的原来是幻影?
  
  一直到最后,我依然爱你,
  正如你对我情深;
  悠长的往日,你始终如一,
  如今更不会变心。
  死亡把爱情严封密罩,
  岁月冻不冷,情敌偷不掉,
  谎言也断难否认。
  我再有变化,过失,或错处,
  你岂能知悉?——好教人凄楚!
  
  ……
  
  你那永不寂灭的灵魂,
  穿越幽暗冷晦的永恒,
  终于回到我心间。
  你已葬的爱情胜过一切——
  只除了爱情活着的岁月。
  
  ***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也忘了是怎么离开那栋房子的。
  冷风吹在身上,浑身发抖,又粘又湿。
  朦朦胧胧间,有人说:“聂奇,给他打镇定剂吧。”
  “别伤心,雷欧,已经没事了。”
  “他如何?”
  “他瘦成这样子……他还是那个美人吗?”女人失声痛哭。
  “都过去了……他会没事的……”
  
  “雷欧,松开他,得替他打针。”
  “不,就这样,我抱着他,就这样。”
  
  我一直被某个人抱在怀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再松开过。
  感觉手臂被扎了一针,冰凉舒适的液体流进我的体内,不是熟悉的药物。
  体内的欲魔得到短暂的控制,我再没有一丝精力,终于昏睡过去。
  
  无端发梦。
  梦中出现大片白雾。
  梦见了从未谋面的父亲。
  昏暝光线中,长长的小巷子,他在前面走,我紧紧的跟着他。
  
  父亲身形消瘦,白衬衣静静的与迷雾融合在一起。
  背影在浓重雾霭里,渐行渐远,只听到脚步声咯噔咯噔,震动蜿蜒狭窄的小巷石板路。
  
  我一边迅速地加大步子,想追赶上他,一边在心里轻轻的说:爸爸,等等我。等等我和妈妈,让我们跟上你。
  却怎么也走不近。
  只有两旁的鸢尾花,大朵钝重的蓝花,受惊坠落,扑扑的打在花下的泥土里。
  
  在我的成长中,从未被父亲带着一起去旅行,钓鱼,运动,看电影。
  诸如此类,无法活的一个男孩子该如何刚烈起伏生长的经验,很多事情都自成年之后才摸索学习。
  凌元勋在我生命中扮演的不过是一位复仇者的角色。拼命压抑着的男人,忍耐几十年,终于无法克制,将满腔怨恨都发泄出来。
  我的成长,注定缺席另一个男人的印证和承认。
  
  完全没有见过父亲,完全不知道他的脸。只有照片,见过一次也总是遗忘。
  因为没有相处过,所以不会想念。即便身上流着他的血液。当听到他悲惨的过往时,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现在想来,一切悲剧的始源并不是他。而是众生的执念。
  
  小时候,有位大师来家里化缘,对我说,施主小小年纪,心中执念太深,煞气太重,看面相,却是有佛缘之人。
  然后伊曼走出门来,他只消一眼,便摇头叹曰:阿弥陀佛,恨是执念,爱亦执念。放下,放下,放下,放下便是拯救。唯有放下执念,才能做到心净、人安、心平。方能抵达彼岸。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我的执念来自伊曼从不肯付出的母爱。
  伊曼的执念来自对赵衍生的爱。
  太过偏执,太过忠贞。
  而今我已明白,千古无情之人无敌的道理。
  各谋其道,各行其乐,皆大欢喜。
  人生完满不过如此,恩怨相抵。
  
  我静静的醒过来了。
  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雷欧的怀里。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双手,阳光在他眼睫上闪光。
  看见他凸起的锁骨,优美的脖颈,还有他绿色的瞳孔。
  
  他的头发整齐且柔软蓬松,眼睛里好像凝结着雾气。
  见我醒来,便对我笑一笑。笑时只翘起一边嘴角,眼睛弯成月牙形。
  脸上有没磨灭的疲倦,犹豫着,低下头,在我脸上轻轻的碰了一下:早安,迟迟。
  
  我很快就清醒过来,盯着他看了一会,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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