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何翌让他把工作辞掉的时候，王强想了想，辞了。何翌让他搬到他的公寓里，王强照做。
从那天开始，何翌成了王强的真理。不管他说什么都照做，只希望能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每次的时候，王强的心里总是暖暖的。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有些难过。
何翌的笑容并不是给他的，这种事实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都会觉得些微的委屈，但是只要何翌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把这一切都忘记了。
反正林子寒已经死了，现在接受何翌的温柔、何翌的爱情的，是他，就算是替身，满满的幸福也是他能够感受得到。
林子寒感受不到，但他活着，他比起死者更有优势。
他承认自己有点卑鄙。
会因为霸占了别人的爱人、偷窃了别人的爱情而自责，但是王强却难得的即使愧疚也没有退缩。
他爱上了何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办法让他不爱这个人，就算林子寒重新活过来一样。
何翌给他的感情是真的，而他又这么像林子寒，或许等他觉悟到自己只是一个像林子寒的人时，也会爱上自己而不仅仅是林子寒那个人吧。
既然不管从外貌还是性格都和林子寒相像，何翌没理由不会爱他。
王强在等，等何翌爱上他的那一天。然后要以王强而不是林子寒的身份站在他身边，他要让他知道他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卑微的人也有卑微的固执。虽然可笑，但却特别坚持。
从来没有这么坚持过一件事，这一次他不想放开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以前他会把别人喜欢而他也看中的东西让给别人，但这一次，就算真的林子寒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想放开。
太渴望一个人的爱，当得到的时候，即使是虚假的也想抓住。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就算知道即将面临的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惶恐、他不安，但却更加坚定。
何翌对他很好。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陪着他或者出去玩或者在家里做点什么，晚上也不再一直呆在魅力之夜。
就像连体婴一样，何翌走到哪儿把他带到哪儿，生怕不在他身边他就会丢了似的。
这种亲密王强很快习惯起来，并且慢慢地依赖着何翌。
那种依赖有时候让他害怕。一向独立的他，并不怎么相信别人的他，却把一切都交付给何翌一样，他拥有的东西少得可怜，如果何翌想要，他可以把一切都给他，只要他能对他温柔。
只是第二天开始，何翌就有些阴晴不定。大多数时间是对他很温柔，但偶尔，他会看着他出神，盯着他脸的眼睛像是要射穿他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似的，隐隐还带着点寒意。
王强知道何翌并不是完全的神志不清，他只是让自己幻想着林子寒还活着，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林子寒已经死了，只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自欺欺人地给自己安慰。
不想接受，然后把他当做林子寒，并不是真的相信了，而是……假装相信，假装林子寒还活着。
何翌一直很冷静，除了在林子寒这件事上，其他方面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当涉及到林子寒的时候，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假想的世界中，假想林子寒还在他身边，假想王强就是林子寒，假想林子寒原谅了他，假想他和林子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王强不是林子寒，所以王强会心痛。
一切太美好的事物，很多时候都是被脆弱的欺骗包裹起来的。
何翌把林子寒一起的衣服都翻出来，有点神经质地让他一件一件穿上给他看。
林子寒的衣服款式都很朴素，因为牌子很好，穿起来应该很舒服。但是王强穿在身上却觉得衣服上满是针一样的他难受。
就好像林子寒附身在他身上掐住他脖子一样，何翌看着他却笑了：“寒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林子寒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可是他是王强。
他穿着他的衣服、被他的爱人夸赞，心里怎么都不能好受。但何翌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似乎故意这么做，看他红着眼睛怯懦的样子，才把他抱进怀里安慰。但是安慰有什么用呢。他故意让他难受，王强不是白痴，他能看得出来。但是，即使何翌恶劣地让他难过，他还是没办法生气。
只是委屈罢了。
委屈自己即使再像那个人也无法取代那个人，委屈何翌为什么这么执着而疯狂地爱着。
如果有一个人对自己有这万分之一的爱，那么他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愿意给他，突然遇到了一个对他好的人，他被他的温柔吸引了，爱上了，只把自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何翌身上。
何翌像个小孩子一样，王强知道他的痛苦，所以想包容他安慰他。
王强不想穿林子寒的衣服，他有他的衣服，站在玄关穿鞋的时候，何翌突然摸了摸他的头发：“把头发样长一点吧，你原来那个发型好看。”
王强垂头装作在看鞋子传好了没的样子，眼角有些发红。
他一直剪得短短的头发，大概是和林子寒最不相同的地方吧。但何翌却说了这样的话。
王强更加明白了，如果他不是和林子寒这么像，大概何翌永远也不可能看他一眼吧，甚至连和何翌相遇不可能。
何翌带他买衣服的店，消费异常奢华，若不是和他有交集，王强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这样的地方。
连想都不敢想。
大多时候都是何翌咋自说自话，嘴里口口声声叫着“寒”，连挑衣服都是和家里那些差不多一个款式的。王强穿在身上就觉得胆战心惊。他习惯穿廉价衣服，路边摊或者超市大减价，几块钱一件的T恤、十几块钱的裤子球鞋，即使是很多人看都不愿看一眼的土气衣服，王强都不觉得比身上昂贵的可怕地衣服穿着难受。
何翌对他好，却总是按照给林子寒的标准，何翌买东西并不是为他而买，何翌的温柔给的是林子寒。
很难受很难受。
他就像一个衣架一样，任由何翌把一件件的衣服放在他身上，被夸赞了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但他要忍耐。为了将来有一天何翌能够意识到他和林子寒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让他能够爱上他，他宁可现在忍受这一切。
就算现在还爱着林子寒又怎么样，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何翌现在只有他了，和一个已经不在的人相比，王强知道，他更有优势。
让他爱上自己、依赖自己，然后有一天，告诉他：“我不是林子寒。”然后让他爱上忘情这个人。
因为他们这么像这么像，他和林子寒，几乎是同样的存在，就算他曾经也怀疑过，但林常说像、何翌也差不多把他们当成了同一个人，所以只要他和林子寒一样，何翌就一定会爱上他。
爱的不仅仅是林子寒，也可以是他，王强。
虽然他很普通很平凡，虽然他对于爱情并未抱有太多的幻想，但他这一次却动摇了，然后打算献出真心。
用真心换取真心，他觉得，只要自己对何翌好，何翌就会爱上他。
而不仅仅是爱上一个替身。
但是他的出发点就错了。他想变得像林子寒，他打算让自己变成和林子寒一模一样的人，这样的他，又怎么能让何翌爱上的是王强而不是一个替身？
买了衣服二个人在外面吃了饭，何翌带着他去魅力之夜。
并不是第一次来魅力之夜，但还是有点不能习惯这里的气氛。他平时工作之余除了做家务、休息就是看看书，偶尔看看电视剧，普通的BaR都没去过，更不用说这里还是同性恋酒吧。
每次来都不自然。
林常每次看到他来，眼神里都带着说不清楚的神色。但他在那天之后没有再和王强说话，王强也不习惯去主动找人说话。
“等一下带你去见小 他们，你一定很想小凡吧？”何翌拉着他的手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
就像小学生一样，看起来很可爱。
王强很紧张。什么“小 ”“小凡”，他又怎么会认识。让他们看到他，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何翌呢……“不用担心，”跟在他们身后的林常突然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
王强感激地抬头看着林常，但他却后退了几步又回到他们身后。王强没有忽略他眼睛里复杂的神色。
和外面消费的普通包间不同，这里是专门留出来给特别客人的房间。
都是给何翌的朋友留的，他们似乎经常来魅力之夜。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四个男人站在宽大的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不少的酒水茶点。
看向他们这边的四个人同时愣了愣，脸上额表情很古怪，像是见到鬼一样。
夏 城、季凡、谢家树、段子星四个人默契地表情一致，微微张开的嘴说明了他们的惊讶。
如果不是见到鬼，那这个人可真是……太像林子寒了。林常说的时候还不以为意，但真的见到本人，他们也没办法说不像。
不论年纪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但不管怎么像，他们都知道，这个人不是林子寒。
林常把门关上就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六个人，安静地有点尴尬。
“你们怎么了，见到寒都这副样子。”何翌似乎有些不高兴，抱着王强的肩膀走到他们面前微微垂下眼睛看着他们，“寒回来了，他原谅我了。”
沉默。
夏 城在一旁皱着眉、季凡的脸色有点苍白、谢家树和段子星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也没有说话。
“你们怎么了？”何翌的声音有些扭曲。
“没、没什么……”季凡从沙发上弹起来，很紧张的样子，“何、何翌啊……”
“你们不高兴寒回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季凡双手绞着衣襟，有些无措。
“不是？那你们的表情时怎么回事。”
“我们怎么会不开心，小寒愿意原谅你我们也终于不用天天对着你臭的要死的脸，干嘛不开心。”谢家树哈哈笑了几声，结果没人应和，自己觉得没趣一样住了口。
王强站在何翌身边，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颤抖的多厉害。
何翌的颤抖，也感染得他心里带着绝望，他感觉何翌心里的惶恐，他也害怕，他甚至颤抖得比何翌更厉害。
“ 、 城……子星……你们也说点什么……”
夏 城没有接话，倒是段子星看到季凡难过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平时利索的嘴也不怎么会说话了，半天才勉强组织处一句话：“我们喝酒吧。”
“对，今天是来喝酒的，庆祝翌和小寒重新……”
“何翌，你清醒过来吧。”夏 城打断了谢家树的话。
坐在他身边的季凡拉着他的衣襟：“ 城……你、你别……”
夏 城把交叠搭在一起的移开，站起身的时候高大的身子给人一种压迫感，他冷冷地看着何翌，根本就没看王强一眼。
“你难过不知道林子寒已经死了吗？你这样疯疯癫癫的，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才甘心！”
王强差一点叫出声。握着他肩膀的手指，正像铁钳一样紧紧地箍进他的肉里去。
疼，很疼。但心里更难过地发疼。
何翌双眼阴鸷地盯着夏 城良久，二个人就像蓄势待发的野兽一样，站在他们身边的王强双腿颤抖的几乎站不住。
他没想过会实在这样。
何翌不说他也不说，他和何翌一样，把自己当做林子寒，然后他们可以相安无事，可以他有些绝望地期待着爱着。
但是却被别人说了出来，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就算何翌再不想承认又怎么样……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林子寒。
王强觉得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
突然何翌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面对他，看了他的脸好一会儿，又把他推到夏 城：“小 ，你看，这怎么会不是寒，你哪只眼睛看他不是寒？”说完后低低笑了几声。
王强听着他的笑声，牙齿开始打颤。
“从头到脚都不是，林子寒已经死了两年了。”
“你胡说！他明明在这里，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吗？眼睛、鼻子、嘴唇，全部都一模一样，夏 城你眼睛瞎了是不是！”
“眼睛瞎了的人到底是谁？翌，你连自己的爱人到底长什么样子都分不清，你的眼睛还能看到什么？”夏 城一把将王强从何翌手里夺了过去，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的脸几乎贴到了何翌脸上，“就算他长得再像，就算连眼神都一样又如何？何翌，难道你真的觉得他就是林子寒？你根本是在骗自己！”
“我没有……”
“你有。”
“他是寒。”
“他不是！”
“他是寒。”
“他不是林子寒，他叫王强！”
“他是寒……”
“……”
“不管以前是谁，现在，他是寒，他是我的小寒，他是我的爱，他叫……林子寒。”何翌垂下头，高大的身躯在昏暗的房间里，脸罩在阴影中，看起来让人难过。
王强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架在他们中间，最无辜的是他、最可怜的是他，但是好像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无辜的可怜。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他真正可怜的是何翌，是这个，刚刚还说出伤人的话的人。
谁让他爱他呢？就算他口口声声告诉他“我其实我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替身”，他还是没办法生气。
何翌其实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起码在爱情方面。
“寒，你是林子寒，你是我的林子寒，对不对？你不叫王强，你是属于我的，你叫林子寒，对不对？”
被何翌抓住胳膊，眼睛对上他痛苦期待地目光，王强咬紧了嘴唇。
“你告诉他们，你不是什么王强，你叫林子寒，何翌的林子寒。”
为什么要逼我呢……为什么要让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舍弃呢？
我只是想要你的爱，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只是……想要你的温柔……但是却霸占了属于林子寒的一切。
何翌抓着他的胳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王强垂下头，嘴角挂着一丝悲哀到极致才会有的笑容。
“我叫……林子寒……”他说了，放弃尊严连从出生就跟着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我不是王强，是……林子寒。”
如果何翌只能爱林子寒，那么……他可以不做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