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当耀翎回到矜鸳楼，已是夜晚时分，他走到店门口惊讶地发现门上居然挂了停业的木牌，而店内则是灯火通明，还不时传出人声，这是怎么回事？
好奇地打开门，这吱的一阵开门声吸引了店里众人的视线，耀翎进门只见众人都聚在大堂内，而被他们围着的人是……
“老板！？”吟欢看见来人不由松了口气，即刻迎上去道，“怎么去那么久？真是吓死我们了。”他都快被吓出毛病了！
“吓什么？”耀翎仿佛没事人一般靠近他们，“姓安的还能吃了我不成？”
没有人回答这话，耀翎看他们都意有所指地看着大堂中央，他也朝那边看去，这一看，果然大事不妙……
“原、来……你还没有被吃掉啊！”这一字一顿，散发着阴沉气息的声音属于他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弟弟曜廷。
噢，天啊，他居然忘记了，弟弟还住在这里！
耀翎这次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别看这弟弟年纪还小，真要发起彪来比他那两个爹爹还要吓人，以前就被吓到过一次，而今天自己这么莫名其妙地搞“晚归”，他一定是由担心转愤怒，现在估计已经是隐忍的极限了。
“小、小廷啊，你冷静、冷静一点。”耀翎双手举起置于耳侧，一副投降的模样，“不要生气，哥哥不是故意不回来，真的是因为被姓安的给扣住了，所以……”
可是他的话却犹如火上浇油，非但没有平息曜廷的怒气，反而使其更旺了。
“姓安的敢扣你？他是不是嫌活得太长了？”
除了耀翎外，众位小倌都是不明白他此话的含义，不过有一点可以清楚——惹谁也不要惹老板的这位美人弟弟，这样子实在是……恐怖！
“冷静冷静，人家不是要扣我，而是要扣橙音。”
一句话惊醒所有人，这时才有人注意到……
“对噢，老板，橙音呢？”有人问道，“该不会被那个姓安的包了吧？”
“不是‘包’，是‘赎’！”耀翎纠正。
“哦，赎……”
“咦？？？”包括曜廷在内，几乎是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不是吧，这太离谱了。”
“就是就是，那姓安的是不是搞错了？”
不是大家刻意贬低橙音，而是身在妓院这种地方要找个又好又愿意为自己赎身的财主实在是难！
橙音的性子和相貌大家有目共睹，不算特别漂亮诱人，虽然也有喜欢他的客人，可一般说来，这热度都维持不了多久，所以大多数客人都选择“包养”，然后过些日子再送他回来，两方都不吃亏，而如今居然有人愿意赎他，还是认识不到一日的金主，这里面问题可大了。
“他们果然是以前认得的。”
“不过橙音似乎很怕安家大少，没事吧……”
没有应答他们的问题，耀翎扯开了话题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而自己则把弟弟拉回了房间，关于橙音的事，他还是不能轻易放下。
“小廷，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二伯那边帮我查查安家的事。”耀翎直接道。
此时的曜廷分析了情况，怒气也顿时消了半数，可还是有些不情愿，“我干吗要去查这麻烦事？”
“乖，听话。”耀翎摸摸弟弟的脑袋，“办完事回来，哥哥给你糖吃。”
“少糊弄我。”曜廷不吃他这一套，“要查可以，答应个条件先……查完后一个月不准提要我做头牌的事。”
他对这个哥哥不抱太大的希望，以此换上一个月的清宁已经足够了。
耀翎也爽快地答应下来，“成交！”
……
橙音第二次开始了在安少游身边的生活，可是因为这次的身份很特殊，所以也享受到了一些特别的待遇，比如他不用再像以前做小厮那样整日伺候安少游，只要夜里随叫随到在床上把他服侍舒服了就好。
安少游白天很忙碌，所以早上几乎没人会管橙音如何，一天吃饱喝足就等夜晚，这生活和矜鸳楼的很相近，橙音很满意，而且在这里有一点最大的好处是矜鸳楼怎么也比不上的——他每天都能喝到最顶级的九酝春酒，是安少游吩咐准备的，或许是奖赏他的“服务周到”吧！
总而言之，他现在过得很好，甚至渐渐地，对这里还产生了那么一丝不舍——对他最爱的九酝春酒。
这日午后，阳光甚好，橙音便将自己屋里的长椅搬出至院内，他躺在椅上慵懒地晒着太阳，柔和的阳光落在身上令人身心舒畅，四周淡淡的自然清香更是倍感怡然。
橙音闭上眼睛，享受这悠然时光，一手轻轻打着拍子，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戏词：“伊人化蝶舞纷飞，红颜白发换不回……”
虽然不如那些专门的伶人戏子，可令人赞叹的便是他的那幅嗓音，配合着这唱腔居然能令唱词溢出千转柔情。
说来也巧，这日安少游也忙中偷闲来到了橙音住的院子，听下人说他在外面晒太阳，于是便走了过去，没想到他方未靠近，那悠扬婉转的声音率先传来，令他一惊。
被这美妙的旋律吸引，安少游不知不觉缓缓移动着脚步靠近，而橙音专注着他的享受，一味地唱着，竟也没有意识到有人临近。
“点墨一泼，已是景致万卷……墨竹萦绕，渲染天上人间……”
橙音唱得投入，安少游也听得入神，十年前他不曾听闻橙音的歌声，甚至他根本不知道他有这样一幅好嗓音，其实不要说他，连橙音自己都不知道，这唱词都是被卖到妓院后，鸨母为了招揽生意而逼他学的，若是学不好结果可想而知，所以这是为了生存，逼不得已的“才华”。
一曲完毕，橙音打着拍子的手也停了下来，不再有动作，他就这么静静平躺着，似乎想要将自己都融入这清静的自然之中。
不再闻其声，安少游深吸了口气，双手啪啪拍了两声。
掌声？
被惊动的橙音有些奇怪地睁开眼、起身、回头……
“少游？”今天还真早。
走到橙音身边，安少游平稳地出声道：“很好听，刚才的。”
“谢谢。”橙音欣然接受他的赞美。
两人白日单独相处的情况很少，而且一般对话不会超过五句，今天也是一样。
橙音也是事过十年，如今才发现，自己与安少游之间其实并无共同话题，以前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缠着安少游说话，而那些话题安少游压根儿就不感兴趣。
安承瑛喜欢乱七八糟的古怪玩意儿，安少游则喜欢诗词歌赋，正正经经却古板得要死，两人还小的时候似乎就显示出了自己未来的喜好，那时怎么就没发现他们那么不对盘儿呢？
橙音暗笑自己的幼稚和傻气，不觉笑出了声。
看见他的笑容，安少游问：“在笑什么？”
“笑我自己。”
“你很可笑吗？”
“我不可笑吗？”
死缠烂打换来一身污秽，残破不堪入目的身躯成为了一生都难以磨灭的污点，自作自受到这个地步，他橙音可能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如此这般……不可笑吗！？
觉得他的笑容碍眼，安少游皱起了眉头，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橙音明白他的意思，便站起来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
安少游拉着他往外面走去，起初很安静没有说话，可到了半路橙音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竟然听见安少游这么说：“你，没什么可笑的……”
他这算什么？安慰？不是吧……一点儿也不像他的作风，难道说成了亲的男子都会变吗？
橙音撇撇嘴，他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