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易晓依怀孕八个月时候就脸肿腿肿，萧雨每天给她按摩。
难为的是叶越寒每天到他家看晓依，给她带很多水果和好吃的。萧雨和易晓依都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了。
这天晓依揉着肚子，把腿搁在沙发上，萧雨拿着梳子给夫人梳头发。叶越寒就自行蹲在厨房和客厅交界的拐角给把他从超市买的一只土鸡褪毛。
“擦擦擦！”他穿着雪白的衬衣，挺括的长裤，高高挺拔的背影，怎么看都让人遐思一片，就连蹲在墙角的样子褪鸡毛的也一点不猥琐。
两个悠闲自得的人看叶越寒，不禁看呆了。
萧雨虽然对晓依很体贴，可家务事由于被叶越寒大包大揽下来，所以比着比着，倒逊色不少。
萧雨感叹，“越寒是不是怕我们反悔，所以老这么苦情啊。”
晓依瞪了萧雨一眼。
怀孕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特别是对于她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女人。走路得小心翼翼，生怕磕着摔着。打个喷嚏都怕闪着了腰。
还满脸长黑斑，人变得特别难看，臃肿了好多，每天照着镜子，都不敢仔细看里面的自己。
可是，脾气倒是比怀孕前随和了不少，看问题也少了很多尖锐，多了很多宽容。可能是孩子让她成长起来，看清楚了很多东西的缘故吧。
第一次感觉到胎动，那种孕育一个蓬勃生命的悸动至今还记忆犹新着。她打电话告诉叶越寒，不出半个小时，他开车气喘吁吁到她家，转头对着萧雨征求道，“呆会宝宝再动的话，可不可以让我摸一摸？”
萧雨不大乐意，可也没有明确拒绝老友。
可宝宝睡着了，很久都没有动，萧雨和越寒坐在沙发上聊天，聊着聊着,几个人都呵欠连天起来,宝宝才姗姗来迟的动了一下.
“动了动了，宝宝动了！”
叶越寒眼睛忐忑看了一下萧雨，萧雨终于大方对他点点头，越寒把手放在晓依的肚子上，过了一会儿，两行泪从他脸庞滑落下来。
那个时候，晓依真是刻骨的想念籽嘉。
虽然他都走了一年多了，可对他的想念却越来越多起来。所以，渐渐的，晓依有点疑惑，以前，她还以为随着时间的叠加，对一个人的思念会越来越淡薄呢，原来并不是如此。
特别是当了母亲，会更加感同身受想，当时，在籽嘉最脆弱的时候，他一个人拉扯米嘉，是怎么熬过来。脸上为什么还可以挂着那么样明媚的笑容。
或许，除了与生俱来的坚强外。米嘉也是籽嘉能够迅速站起来的最主要原因。譬如说晓依自己，活到快三十岁，好像懂事以来就从未曾想过要去依赖过谁。所以精神上觉得自己独立的可以，但当第一次感到身体里孕育着一个新生命，这个小小的生命和她休戚与共，分享相同的呼吸和心跳，这种微妙的变化让易晓依发现，其实，不仅仅是这个小家伙依赖她，她也依赖着这素未谋面的孩子。她依赖他（她）在她身体里蓬勃生长而感觉到的身为一个母亲难以言表的快乐和满足；依赖孩子和她紧密的联系而感知到内心安静和广袤的存在。
籽嘉一定是从给予中得到更多的快乐。晓依顿悟，籽嘉的笑容原来不是她一直以为的，这小子一直伪装着坚强，而是他总能从颓丧中找到阳光积极的一面，被一个阴霾打倒的他却能从不幸背后发现最耀眼一缕阳光。
那天晚上的星星和月亮十分明亮。越寒站在晓依家的阳台，指尖有枝燃了大半的烟，他默默仰望着那个透明异常，星光璀璨的蓝黑色夜晚。
无论白昼有多么盛大和光芒，总有些什么东西会留下来，留在夜晚，比白昼持久。
无论流年有多么寡情和飞逝，总有些什么东西会留下来，留在记忆，比爱情长久。
不管你听不听得到，籽嘉，我想告诉你，生死契阔，我还要和你在一起。
叶矜寒在无限堵塞的街道郁闷开车蜗行，手机像夺命索一样追杀过来。
是老妈！矜寒打个寒噤，按照经验来看，周末打过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若不是威逼利诱催他相亲，就是拉他凑角打牌，再不就是拉出一票三姑六婆对他实行车轮战洗脑，快点，矜寒，人家梁朝伟不是说不要小孩，刘德华不是说要一辈子独身吗？这不也急了，也闭关修炼要baby了吗？你哥那样，你也不急，你是要准备急死我们啊！
%>_<%，现在，叶矜寒最怕的就是渡周末了。最囧的是上个周末，被二姨妈逼急了，好脾气的叶矜寒不禁动了恼，说了句，“我不想谈恋爱。”
妈妈脸色刷一下白了一大片。二姨妈和几个亲戚面面相觑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喂喂，矜寒，你该不是和你哥一样，”姨妈门牙长的稀，说话有点漏风，遇到很难表达的问题，她得咬紧咬紧牙关才能说，“是，个，GAY,吧。”
矜寒翻翻眼睛，一鼓作气，“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告诉你们，别替我白白操心了。”
“你你你！”妈妈食指点着他的鼻尖，没差点咕噜一声昏过去。
“你你你！越寒这样，你也学你哥，怎么就不学好呢？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二姨妈口无遮拦说道。
最痛恨别人说哥和籽嘉不是的矜寒彻底翻脸，摔门拂袖而去，脚没踏出门，还不忘转头毒辣说了句，“我是喜欢学我哥怎么着，告诉你们，我还就是喜欢我哥喜欢的那一款儿！如果你们真想帮我找媳妇儿，就比着我哥喜欢的人模样给我找一个，男女不限，记住了啊，就那样儿的，一抓一个准！”
说完，转身离去，丝毫不管众人被雷得魂魄出窍，惊得只能大眼瞪小眼站在矜寒余音袅袅的原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情景。
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原来是这么痛快淋漓的感觉啊。而且，至少，矜寒手机安静了长达一个星期之久，这是很久以来的头一遭。
但是，当他战战兢兢按下通话键，老妈惊喜的声音从那边诡异无比传来，“儿子，晚上回来吃饭啊，你表妹来了！”
“表妹？”麻木的重复一句，哪个表妹值得如此惊喜无限？
“大姨妈家的表妹，从香港过来，到咱家住一个礼拜。”
“哦！”机械化点头，“今天我很忙，要参加公司的会议。”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把公司当做挡箭牌了。
表妹有什么称奇？从记事起，托一群姨妈的福，他深深体会这一点，表妹是不可亵玩的古玩，千万记着躲得远远才行，更何况是飞身扑过去？
听出儿子的勉强，老妈继续攻占堡垒，“啊，儿子啊，你表妹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女的，挺漂亮的，”咽咽口水，关键时候刹住话头，噱头十足，神秘的，“儿子，那个女孩子，长的可真像林籽嘉呢，第一眼看她，我差一点没喊出了声呢！”
这个世上还真有人长得和籽嘉一样？还是个女的？矜寒不信，可是好奇心倒是被老妈吊起大半，这就朝爸妈家开去。一路上又是期待，又是不信，又是嘲笑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样忐忑着到了家门口，在一片姹紫嫣红开遍的草坪上，看见一个人蹲在地上给花儿浇水。
个子不大，是个女的吧。一朵野玫瑰紫红色花瓣上停着一瓣蓝色的蝴蝶，她伸出手指头轻轻在蝴蝶翅膀上触摸一下，又小心翼翼收回了粉红色的手指。
矜寒不知道受了什么心念驱使，居然慢慢走了过去。静静站在女孩子背后。
女孩子觉得什么不对，渐渐转头。
映入矜寒眼帘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亮闪闪的大眼睛。鼻尖微翘。睫毛很长。确实有些像他一直思念的某人。
觉得矜寒目光的烁然，女孩子没有退缩而是站直了身体，个子实在娇小，勉强只能齐矜寒的肩膀，她望着他，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白白的虎牙，“嗨！叶矜寒吧！”
看见矜寒露出“你怎么认识我”的困惑表情，她比划着，“刚刚阿姨给我看了你的照片！”
矜寒脸发热，老妈，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晚上吃饭，一家人上桌，老妈还特意安排矜寒和这个叫YOYO的女孩子坐在一块。矜寒失笑。
居然，他一句喜欢“哥喜欢的那一款”老妈也能听的进去，居然老天爷还真安排一个女版的林籽嘉过来考验他的意志。
老妈一定不明白“成也萧何败萧何”这一道理。如果他真忍心和这样的女孩子谈恋爱，对哥又会是怎么样的刺激呢？
刚刚吃了几口饭，门铃响了。矜寒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越寒。他愣了愣。
“哥，你怎么来了？”
“开车经过，想吃咱老妈的饭菜了！怎么？你脸上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害怕你受伤的表情。矜寒和越寒一前一后走，越寒在YOYO右边的空位坐下。目光淡淡和表妹打着招呼，并没有留意身边女孩子的样貌。
“YOYO，你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呢？”
YOYO一笑，露出璀璨的碎米小牙，“我的名字叫顾天意。是我爸爸取的，意思是眷顾天意。”
天意？矜寒心头一震。就连埋头吃饭的哥也渐渐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活泼笑着的顾天意。
“啊！”越寒忍不住叫了短短的一声。
一家人都掉头，不安看着他变幻的脸色。
YOYO不自在垂下眼皮。越寒眼睛还直直看着她。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对不起，我哥觉得你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他平常压根不是这么不蛋锭的一个人！”矜寒赶紧为哥解释，不忘伸手捅捅哥的肋骨，让他矜持点。
屋子空气一片凝滞。为了缓和气氛，表妹打开电视机，用遥控器胡乱翻找着电视频道，在凤凰卫视中文台停了下来。
美女主持人在里面巧笑嫣然说，“现在，带领大家去看看世界上最美丽的钻石开采的南非。这里曾经开采出无数钻石，而价值连城的则是MOON UNDER STAR 。”
屋子里每个人屏住呼吸。
表妹想起什么，拧头对叶妈妈说，“YOYO是香港大学考古系的高材生，是很厉害的钻石评鉴家呢！”
叶妈妈立刻对YOYO又添了几分好感。
YOYO显然没听见她们的赞美，只是凝视电视机屏幕。
女主持，“可惜MOON UNDER STAR 中的代表STAR的女戒，已经连同主人失踪了一个多世纪之久，而另一枚代表着MOON的戒指，它所代表的戒语是，星空中，你是我唯一的爱。我们这一次特别联系了另一枚戒指的卖家，卖家表示戒指被一名神秘的中国大陆男性购买，而几月前，这位中国男性也告知卖家，戒指下落不明……”
矜寒手无意识抓紧了桌布一角，听见YOYO叽咕一句，“骗人，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MOON不成？我明明就看见了那枚MOON啊！”
话没说完，越寒就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了仿佛沉浸在一片回忆里的YOYO，高大的身躯牢牢罩住了她。
“你，你，刚才你在说什么？拜托你再说一遍好不好？PLEASE！”越寒乞求。
YOYO惊愕看着他，点点头，“我真的看过这戒指，还是今年三月，我们系到大陆W省和N省交汇的E市实习，路过E市柳树乡果茶镇林区，在那个林区遇到一个跟着老专家学习种树养树的男孩子，我对他记得很清楚，大家一路都笑我们长的好相像，他脖子上挂着的，我确信那一枚就是MOON UNDER STAR不会错！”
越寒一屁股蹲在YOYO脚边，“你说的，不是骗人吧？”
YOYO一直摇头，为了证明所说非虚，还跑去拿来自己的摄影机，打开，在里面翻找视频。
“找到了，在这里呢！”
越寒双手紧紧抱着摄影机，几个人围着他，紧张看着回放镜头。
镜头虚晃着。出现一个人。脸上笑容很明净。摄影的人手一直在摇晃，所以镜头很太虚，可是他们确信，这就是他们一直都盼望出现的林籽嘉无疑。
镜头外有画外音。
“YOYO，和你家双胞胎去照张合影去。”
YOYO扑过来，搂着籽嘉脖子，两个咧着嘴巴，对着镜头齐齐“茄子。”
笑容果然如出一辙。
依稀可以籽嘉脖子挂着的链子，链子最下面的挂坠，YOYO用手指头指着那暗色的灰影，”这，就是MOON UNDER STAR。你是我世上唯一的爱。”
越寒伸出双臂，重重搂了YOYO一下，使得力气之猛烈巨大，差点把YOYO两边肺都压瘪了去，她含着眼泪拼命咳嗽着挣扎，越寒却放开她，人影已经蹿出屋外好几米远。
“他，到底什么毛病啊！”两个女孩子惊讶的傻傻对望。
回头，却看见矜寒和老妈紧紧搂在一起，喜极而泣。
沿着两侧是老栗子树形成的篱笆，灰黑色树干上爬满着软软黑黑黏黏的地衣和苔藓。篱笆底下，是杂乱无章的碎石和绿色的蔷薇属植物，植物头顶还打着碎碎的白色小花苞。
老栗子树边，有一条小小的溪流。无声的，淡白色的流水蜿蜒着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远近都是年轻的，年老的，灰绿色和青绿色的树木。隐秘的，支起大片大片的树影。
越寒极目四望。看见寂静孤绝的地平线，多了一个蠕动的黑点。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大。
终于可以又看见他了。一瞬间，他心里不是悸动，狂喜，而是一片眩晕的空白。
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却结实了。脸上多了一份沉静。少了一份轻狂。他的籽嘉，长大了，再走近了些，越寒现在还看清楚他上唇微黑的淡色，快可以刮胡子了呢。他忽然很想大笑几声。
籽嘉站住。不置可否望着越寒。
清澈淡蓝的溪水在夕光的转圜下，发出细碎的，波光粼粼的无数道银线，映在籽嘉黑黑瞳孔的眼底。
水声叮咚，柔和的注入远处。永远不止息地潺潺着，潺潺着，似乎述说着什么。
就那么，一直的，一直凝望着。仿佛一转眼，过了千年盛世，他们还在不撼动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