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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书籍名:《吸血鬼和他愉快的伙伴们》    作者:木原音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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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返回房间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零时。他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行走。爬上床之后,他听到了从横躺着睡觉的晓那里传来的轻微叹息。他还没有睡着。阿尔一点点地靠过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晓的身体好像畏惧般地颤抖了一下。
“喂!”
晓用烦躁的声音怒吼。
“放开我!”
晓很不高兴地扭动身体。可是在注意到越是挣扎就被抱得越紧,这么做只有反作用后,他一下子老实了下来。
阿尔将嘴唇凑到残留着轻微的香波味道的耳边。
“妈妈的,拥抱。”
“……你在说什么呢?”
“我,变成,晓的妈妈,爸爸,恋人。”
晓沉默了一阵。阿尔用额头贴着他的脊背闭上眼睛后,听到了他“是迪克对你说了我的事吧?”的声音。
“嗯。”
“真是的……”晓哭笑不得般地叹了口气。
“迪克说话一向都很夸张。”
“晓,没能见到妈妈。理查德,一直,后悔。”
晓啪地拍了一下床垫。
“不管我说多少次我不在意他也不听。我都已经年过三十,早就不是离不开母亲的岁数了。”
“不管多大,没有妈妈,寂寞。”
晓突然陷入沉默,不再抱怨什么。他怎么了呢?阿尔思索着。觉得好像是因为自己在返回内布拉斯加的时候,见到父母后哭出来的关系。虽然平时会毫不留情地吐出将别人的人格踩在地底的话语,但是在这种时候偏偏微妙的温柔……
“晓,寂寞,没有。”
阿尔在他耳边轻语。
“有我。我一直在。寂寞,没有。”
他抚摸着晓乱糟糟的头发,重复着好像妈妈般的吻。一再地,一再地。虽然晓什么都不会说,不过没有妈妈肯定是寂寞的。晓老老实实地任凭他摆布。
和温暖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他逐渐地困倦了起来。阿尔好像蝙蝠时那样用鼻尖蹭了蹭晓的脖子后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而且迎接了玛莎的扫除攻击。在敲了三次门后,玛莎没等到回到就开了门。
「早上好!」
玛莎一早起来就很精神。阿尔磨磨蹭蹭地从被子中钻出来后,就倒挂在了窗帘架上。就算看到蝙蝠玛莎也没有吃惊。只是有些疑惑地嘀咕说「什么时候带进来的啊?」
「这么说起来,虽然晓吃了早饭,不过阿尔不需要吗?」
玛莎嘀嘀咕咕的说着拉下了被子。她无声地叠起从里面冒出来的内裤和衣服,换上新的床罩进行整理。明明是这么大的豪宅,但是房间的床铺整理好像都是玛莎来进行。
阿尔从打开的房门飞出去,顺着走廊朝起居室飞去。没有看到晓的身影。因为房间数很多,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进了其它房间。因为飞来飞去的寻找而疲劳的阿尔返回了起居室,腹部朝下地趴在了放置在沙发上的坐垫上。因为沙发是由好像藤蔓般的天然材料做成的,所以布料的部分柔软而且舒适。
虽然昨晚起居室的茶几上堆积了好像小山般的空瓶子,不过现在都被干干净净地清理掉了。也许是昨天谈论了丽丽的话题吧?他又想看丽丽的电影了。如果光盘还留在机器中的话,只要启动电源按下播放按钮,也许就能看到后续。阿尔首先飞到电视遥控器所在的茶几上,用鼻尖按着按钮打开电视。瞬间,热闹的笑声在起居室回荡了起来。
有脚步声接近。是穿着牛仔裤和深色套头衫的斯坦。斯坦环视了一下起居室,嘀咕着「一个人都没有吗?」地关上了电视。
「嗯?」
目光接触了。斯坦一下子停住动作。感觉到那双眼睛中的杀气,阿尔慌忙飞到了窗帘架上。斯坦走到窗边牢牢地盯着窗帘上的阿尔。他好像考虑了一阵,然后返回沙发,拿了坐垫后返回窗边。虽然斯坦的个子很高,不过就算使用坐垫应该也碰不到自己吧?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坐垫突然被朝着他扔了过来。
因为出乎意料,阿尔和坐垫一起掉落在地板上。虽然因为坐垫起到缓冲作用而没有受伤,不过却被斯坦一把抓住了。
“吱。”
阿尔尽最大的努力可爱地鸣叫,结果却只招来了「切,恶心」的评价。斯坦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温柔。因为似乎随时会折断他的脖子,所以很可怕。尽管就算被折断也不会死亡,可是他讨厌疼痛。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要避免。
伴随着咔咔咔的脚步声,能看到玛莎从楼梯上走下来。阿尔“吱吱吱”地大声鸣叫。
路过起居室前面的玛莎突然停下脚步。
「斯坦,刚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
「啊,是蝙蝠飞进了房子里面。我马上就会收拾掉。因为一旦让这种东西筑巢就麻烦了。」
「等一下!」
马上慌忙跑过来。阿尔求救般地“吱吱”鸣叫。
「这个蝙蝠是晓的宠物吧?」
「宠物……你说这个吗?那么说晓特意把这个蝙蝠从日本带来吗?」
「就是这样哦。虽然我以前就觉得他是奇怪的孩子,不过连饲养的宠物都有点奇怪啊。因为他很疼爱它,所以放开它吧。在芝加哥的时候它也不会弄脏或是弄坏家具哦。因为好像接受过很好的调教,所以粪便都是拉在固定的地方。」
听到玛莎如此表示后,斯坦终于松开了手。虽然斯坦还是觉得很恶心一样地仰望着回到窗帘架上的阿尔,不过杀气似乎是微弱了几分。
「晓果然好奇怪啊。」
斯坦环抱着手臂深有感触地嘀咕。
「虽然好像老头子一样顽固而且冷淡,不过他是温柔的好孩子哦。」
玛莎如此抗议后,斯坦耸耸肩膀说「我不是要说他的坏话哦」,就离开了起居室。托玛莎的福,斯坦好歹也是认可了蝙蝠的存在。不过就算如此,那个目光也太可怕了。就算看到家里有蝙蝠想要驱赶是正常的反应,也不至于有那么大的杀气吧?如果考虑到昨天他为晓准备晚饭的事情的话,就觉得温柔和可怕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当阿尔郁闷地倒挂在那里思考后,玛莎拿着水桶和鸡毛掸子返回了起居室。就在阿尔心想她要干什么的时候,玛莎已经开始擦玻璃。
「就算什么也不做,房子也还是会脏啊。特别是起居室这样有很多人聚集的场所……」
虽然玛莎用力地伸出手,却无法够到略靠上方一点的污垢。
「是不是需要梯子呢……」
因为对玛莎一面嘀咕一面烦恼的样子看不下去,阿尔飞到了她的身边。用鼻尖顶着抹布,擦拭了她无法够到的部分。等那里变干净了,他就把抹布送回去,然后倒挂在了窗帘中间的比较低的位置。玛莎眼睛眨也不眨地牢牢盯着阿尔。
「你会帮忙吗?」
阿尔“吱”地叫了一声作为回答。
「好厉害,会回答呢!」
玛莎接近阿尔,温柔地碰触他。在发现阿尔并不讨厌她这么做后,就开始轻轻地抚摸。作为回礼,阿尔用鼻尖在玛莎满是皱纹的小指上撒娇般地蹭来蹭去。
「哎呀,好可爱。」
被人说可爱的感觉并不糟糕。就经验来说,阿尔知道比起男人来,女人说自己“可爱”的比例要高得多。阿尔为了提升好高度,歪着小小的脑袋,用撒娇的声音“吱吱”叫唤。
「这个蝙蝠真的听得懂人话吗?」
玛莎按着面颊嘀咕。阿尔为了证明自己理解她的话而用力点头。玛莎凝视着这样的阿尔的脸孔,露出一个微笑。




在下午三点左右,阿尔精疲力竭地趴在厨房陪玛莎喝茶的时候,她听到了「玛莎!玛莎!」的晓的声音。
「怎么了,晓?」
从早晨起就不见踪影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了厨房。惯例的黑裤子白衬衫以及外套上衣。
「你看到阿尔……不,我的蝙蝠了吗?因为哪里都找不到。」
说到中途,晓已经注意到了在玛莎对面趴在毛巾上的阿尔。
「……玛莎,你和我的蝙蝠在做什么呢?」
「在喝下午茶。这孩子非常聪明哦。」
阿尔从毛巾上飞起来,搭上了晓的肩膀。然后故意而且夸张地“吱”地叹了口气。
「那只蝙蝠很亲近人,很懂规矩哦。而且我没想到它这么有用。」
晓有些迷惑。
「你说这家伙有用?」
「没错,它帮忙进行了打扫哦。」
“是这样吗?”晓用半信半疑的目光询问。阿尔连连点头。正确来说,是在玛莎的半强制下被迫进行帮忙的。
虽然最初阿尔是主动开心地帮忙打扫,可是他没想到玛莎用起蝙蝠来这么毫不手软。阿尔以全身都覆盖着抹布的难看样子,在矮个子的玛莎无法够到的窗玻璃上咕噜咕噜地滚动了几百次。
「好厉害!好厉害!」
虽然他很高兴能让玛莎开心,可是随着时间的经过,他当然会觉得疲劳。因为身体小,所以擦玻璃就需要全身运动。虽然他有时候也会尝试着倾诉“吱吱(我累了哦)”,可是玛莎当然听不懂蝙蝠的语言。所以最后只能奉陪到玛莎心满意足为止。
虽然晓好像刚刚从外面回来,但是马上又带着阿尔进入了放在车库中的BMW中。尽管他好像要再度外出,可是就算阿尔“吱吱(你要去哪里)?”地询问,他也什么都不肯说。
在行驶了十分钟左右后,晓在某个沿海的独门独院的小房子前停下了车。虽然栅栏和院子好像都进行过保养,但是并没有人类居住的迹象。晓用钥匙打开房门。这里果然是无人居住的空屋,房间中除了原本附带的橱柜以外就没有任何家具。比阿尔在内布拉斯加州的老家要小,比晓在日本的房间要大,是正好适合夫妇加上一个孩子生活的格局。
既然晓持有钥匙,也就是说也许是理查德拥有的房产。虽然是足够居住的房子,不过和那个豪宅相比的话,这边看起来就好像是杂物间的感觉。
晓绕着一楼和二楼转了一圈后,来到外面锁上门。然后仿佛顺便一般也在房子周围的院子走了一圈。因为不是在大路旁边,所以周边很安静。周围的道路整齐干净,也没有掉落什么垃圾。看起来是治安很好的场所。
在看了一圈空屋后,晓再度坐上车返回了住所。因为晓没有进行说明,所以满心迷惑的阿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被带到那个家去的。
晚上,恢复成人形的阿尔在结束了晚饭后,又被晓带了出去。
“这次要去,哪里?”
就算询问也还是没有告诉自己。晓只是默默地开车。原本行驶在华丽道路上的车子,逐渐进入旁边的小路,然后在某个大门前停下。
晓摇下车玻璃,将卡递给位于警卫室的男人。等检查结束后,男人将卡还给他,打开了大门。
进入里面后,就接近了巨大的建筑物。建筑物的侧面写着“R2”的字眼。虽然下意识地通过氛围而有所了解,不过阿尔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句:“这里是,什么?”
“是进行迪克监制的最新作品的摄影的摄影棚。”
果然是摄影棚。阿尔因为过度的高兴险些停止呼吸。晓带他来了他崇拜的好莱坞明星所聚集的场所。
在进入摄影棚之前也要进行检查。晓和印度裔的前台小姐说了两三句后就进入了里面。因为感觉到前台小姐在看着自己,所以他嗨地招呼了一声,结果对方也微笑着回应了他的招呼。仅仅是这样一瞬间,阿尔已经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轻车熟路的业界人一样,所以心情大为高涨。
在宽敞的摄影棚中建造着办公室的背景,安装了摄像和照明系统。道具的工作人员们匆忙地奔来走去,不断传来吼叫声。虽然阿尔在日本的摄影棚经历过几次电视剧摄影,不过美国的感觉完全不同。大而宽敞。
东张西望地打量周围的阿尔,注意到周围的视线集中到了他们这边。不过不是自己。所有人都在看着晓。甚至还有人特意叫住别人指着晓说了什么。
周围的工作人员哇地小声喧哗起来。某个高大的男人和理查德一起进入了摄影棚。晓对阿尔说了句“跟着我”之后,就接近了两人。
就算离得远也能看出来,那个高大的男人是曾经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法兰斯?罗。阿尔非常喜欢法兰斯导演的名为《Sea Station》的电影。
法兰斯导演注意到晓之后,张开双臂说道:「哦,这不是晓吗?」晓虽然绷紧了脸孔,但还是接受了法兰斯导演的拥抱。
「法兰斯,你看起来很精神啊。」
法兰斯导演用似乎会让晓咳嗽的猛烈力道拍打着他的脊背。
「上次见面还是在你的学生时代啊。终于打算做演员了吗?如果有那个意思的话,我可以让人撰写以你为主角的剧本哦。」
著名导演吐出了梦一般的话语。
「法兰斯,晓的事情你就死心吧。」
理查德露出苦笑后,法兰斯导演板着脸孔摇摇头。
「不行!晓有才能!他不是出演过一次我的片子吗?那时候我就确信了,他是超越丽丽的天才!」
阿尔第一次听说晓出演过法兰斯导演的电影。
「因为演出的是没有台词的角色。」
就算受到奥斯卡奖导演的夸赞,晓也连个客套的笑容都没有露出。笑眯眯地看着晓的法兰斯导演,终于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阿尔,问了句「晓,他是谁?」「我的朋友阿尔伯特?亚维格。」晓向导演介绍了阿尔。
「你好,阿尔。」
我在和奥斯卡奖导演握手。法兰斯导演兴致勃勃地看着阿尔紧张到僵硬的脸孔。
「你相当英俊啊。」
因为受到法兰斯导演的夸奖,阿尔一下子变得欢欣鼓舞。
「阿尔是演员哦。在日本活跃的演员,对吧?」
理查德冲阿尔挤了挤眼睛。
「日本!我也很喜欢日本哦。因为食物很美味。不过你为什么不是在美国,而是在日本做演员呢?」
阿尔考虑了一下后,说了个「因为有我爱的人在」的微妙谎言,结果法兰斯导演露出了坏笑。




阿尔在法兰斯导演的建议下,在电影的一个场面中获得了登场的机会。虽然台词只有一句看热闹的「没错!」,不过能有台词他就很高兴了。就算只是一个镜头,就算在观众眼中只是真正的短短一瞬,法兰斯导演也不会妥协。阿尔不但接受了化妆,而且还以防万一地参加了彩排。
尽管紧张到极点,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不过一次就获得了OK。阿尔来到布景外后,现场马上进入了下一个镜头的摄影准备。大道具小道具忙碌地工作着。当他为了就让自己出演的事情道谢而寻找法兰斯导演后,发现他在摄影棚的右边角落和理查德说着什么。
因为觉得如果是在谈论工作的事情,自己也许会妨碍到他们吧?所以阿尔在和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竖起耳朵。好像只是单纯的杂谈。「在明白是劫机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呢。」理查德缓缓地摇头。
「干脆下一部电影就拍摄劫机的故事如何?我找到了很好的剧本作者哦。」
「这可没什么好笑的。」听到法兰斯导演的玩笑,理查德皱着眉头说道。
「真是给我们添了巨大的麻烦。安琪儿就算在放弃女演员的职业后,也打算永远地演绎名为教祖的角色呢。」
理查德的话让法兰斯导演啪地弹了一下手指。
「不错的名言哦。……这么说起来,劫机事件的主谋Boss是海斯特哦。虽然知道他两三年前就不见踪影了,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投身在那种宗教的东西里面啊。理查德,因为都是制作人,你和他有过来往吧?在看到犯人的时候,你没有注意到他是海斯特吗?」
「海斯特一次也没有在乘客面前露过面。」理查德喃喃地说道。
「安琪儿虽然是美人,不过演技差劲,原本就觉得她不可能有大成就的。」
法兰斯导演对于演员安琪儿的评价很严厉。
「说老实话,我不怎么记得演员时期的安琪儿。」
「我也是哦。不过……这个就算了。」
法兰斯导演不自然地中断了话语。
「什么啊,不要说到一半就停下啊。我难免会在意吧?」
理查德轻轻拍了拍法兰斯导演的肩膀。虽然法兰斯导演犹豫了一阵,好像在想是不是该说这个,不过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是狂人的戏言,而且我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让你知道,所以至今为止都保持沉默,不过还是和你说一声吧。是去年还是前年吧,你知道有个名叫亚修蕾?沃卡的女演员自杀的事情吗?」
「不知道。」理查德摇摇头。
「脸孔不错,演技也不坏,不过也就是那种程度的女演员。……虽然我觉得如果她再上点岁数的话,也许会成为很有味道的演员吧。不过总之是已经死了。她好像来参加过我家的家庭派对,不过我并不怎么记得了。不过我妻子因为和亚修蕾同样来自芝加哥,所以好像和她很合得来。似乎还一起吃饭,一起去买过东西。因此在亚修蕾死的时候,她也去参加了葬礼。据说安琪儿好像也去了那里。她穿着绣着和平之家符号的纯白连衣裙,到处散播‘是理查德杀死了亚修蕾’的说法。」
「咦咦咦咦?」理查德吃惊地提高声音瞪圆眼睛。
「为什么我要杀死那个女演员?我甚至都不认识她!」
法兰斯导演泄露出苦笑。
「我妻子也很吃惊哦。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亚修蕾那时候好像有机会在你监制的电影中当配角,结果最后却被刷下来了。好像是那时候被说了很过分的事情,所以才造成自杀的契机。」
小小的拼图在阿尔的脑海中组合起来。亚修蕾不是自杀,而是被杀。杀人的就是长颈鹿,但是伪造成了自杀。安琪儿为了防备万一有人认为是他杀,所以才故意去参加葬礼,散播她是因为被理查德的电影刷下来才自杀的消息。是很狡猾的女人。
「只要是一度定下的角色,除非是身体不适或是本人操行存在问题,否则我不会换角的哦。因为我本身做过演员,所以很清楚那里面的痛苦。」
理查德的声音很凛然。
「就算真的刷下了她,那也应该是她本人的问题。」
「是啊。」法兰斯导演也随声附和。
「我们只是在寻找可以演绎角色的人。没有必要连那些人之后的人生都背负起来。」
就算没有阿尔的打圆场,理查德和法兰斯导演也都很清楚。在他点着头倾听两人的对话的时候,看到了晓进入摄影棚。虽然他带自己来了这里,不过好像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所,所以一直都呆在外面。晓环视周围,发现阿尔后笔直地走向他这边。
“结束了吗?”
阿尔点头后,他说了句“那就走吧。”
“咦?这么快?”
就算自己不出场,他至少也想要看一个镜头左右的摄影。可是晓先发制人地表示“接下来还和人有约”,所以他无法表现出任性。只是和理查德以及法兰斯导演打了个招呼后,阿尔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摄影棚。虽然不舍,可是如果没有晓的话就无法遇到法兰斯导演,也不可能让他认识自己,更加不可能获得出演小角色的机会。他从现在开始已经在期待那个电影的完成。这个应该会成为一辈子的回忆。
“晓,谢谢。”
阿尔在BMW的助手席上向晓道谢。
“演电影,高兴。”
晓没有说话。因为车窗打开着,所以他光滑的黑发随风飘荡。他没有成为演员的意思,也对电影没有兴趣。这样的晓一定只是为了自己才去摄影棚的。然后将底层演员甚至都不敢招呼的著名电影导演介绍给自己。阿尔很开心他能这么地关心自己。因为觉得晓在尊重自己的前提下珍惜着自己,所以阿尔的心情十分愉快。
车子离开大街,进入了路灯都零零星星,感觉上有种说不出的寂寞的道路。远方传来了狗儿鸣叫的声音。
“去,哪里?”
就算询问也没有得到回答。在离开摄影棚之前,晓说过“和人有约”。可是阿尔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约定,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
明明并非路口,晓却向右面打开车灯,将车子驶入了类似于停车场的场所。看到建筑物旁边的招牌后,阿尔吃了一惊。那里写着“玫瑰送葬”,是殡仪馆。
“这里,什么?”
拉下手闸的晓对他给出了“要去见人”的回答。
“朋友?”
晓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说“没错”。对于晓的朋友,阿尔只知道忽滑谷、酒入和遗体整容设施的人们。可是仔细想想的话,晓是为了上殡仪大学才来美国的。如果在大学交上朋友的话,那么那个人家里是从事殡仪工作的概率也非常高。
晓绕到殡仪馆的玄关按下门铃。看起来有些急躁的晓,没等对方做出反应来到玄关,就又连续地按了两次。咚咚咚,脚步声从建筑物的内侧接近这里。对方没有招呼就大大地打开了房门。
站在那里的是脑袋光秃秃到好像日本和尚一样的男人。是三十上下的白人,眼瞳是绿色的。T恤上面罩着大衣,下面穿着牛仔裤。这个人身材削瘦,鼻子周围散布着无数的雀斑。“喵”,听到叫声后低头看去,就发现漆黑金眼的猫咪张大嘴巴又叫了一次。
「……你那个脑袋是怎么回事?」
晓没有进行任何的社交辞令和前置,就毫不客气地如此表示。
「在我睡着的时候被男人剪了头发。因为那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
听到声音后,阿尔几乎吃惊到倒仰。这个光头是女人。
「我把那个混蛋东西送到警察局了。不过因为没办法处理,所以最后只能将头发都剃光。」
「我记得你交往的男人是摔跤选手啊。」
「啊?」光头的女人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你在说几世纪前的事情啊?我早就和摔跤选手分手了哦。」
短暂的沉默落入两人之间。阿尔一面想着是不是进行自我介绍比较好呢,一面因为无法插入两人的对话而错过了时机。
「总之好久不见了。」
「……之前不才打过电话吗?」
话题近乎有趣地无法继续下去。就算晓丢过去话题,光头女人也会一把将话题打掉。阿尔甚至疑惑地心想,虽然晓说是朋友,不过对方该不会是讨厌他吧?
「有八年没有直接见面了吧。」
「差不多是这个程度吧。」
「你看起来很精神。」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看起来阴森森的啊。算了,先进来吧。」
结束了在玄关的干涩攻防后,他们终于被让进了房子里面。因为好像是将住处和殡仪馆合为一体,所以一进去就是存在着过堂风的巨大空间。因为那里和里面的宽敞房间也是连着的,所以人数不多的葬礼在这里就足以举行了吧?
这个空间的左手的房门对面是宽敞的走廊。走廊上存在着若干的房门。打开最里面的房门后,就看到了小巧的起居室。从这里开始就是住宅的领域了吧?起居室凌乱堆积着书籍、包以及披萨盒之类的东西,就算想要恭维也很难用干净整齐来形容。
窗边是一套盖着陈旧的双面绣沙发罩的沙发,虽然对方建议阿尔和晓坐到沙发上,不过沙发上的空间已经被书籍和黑猫占据。要等赶走猫,挪走书本,开拓出地方后,两人才终于能够坐下。
在沙发前的满是伤痕的咖啡桌上,放着吃到一半的披萨和薯条,以及喝到一半的可乐。
光头女人进了起居室的深处。因为是L字型的构造,所以厨房应该是在最里面吧?女人拿着两瓶啤酒走回来,一人一瓶地分别递给了晓和阿尔。
「请用,要吃披萨吗?虽然是我吃过的。」
「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你不用客气。……阿尔,这家伙是帕特西亚?斯佳特。我在葬仪大学的同级生。」
「你好,帕特西亚。我是阿尔伯特?亚维格。」
阿尔伸出右手后,帕特西亚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虽然因为光头太过惊人,所以阿尔原本有些怕她,不过笑容却好像孩子一样可爱。雀斑也很讨人喜欢。
「我该请你多多关照,阿尔。你叫我帕特好了。」
握住他的手的手指的力量很大。就在阿尔心想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帕特用力地拉扯了他被抓住的手。阿尔的身体猛地向咖啡桌探出,左手差一点就压上了吃到一半的披萨。
帕特牢牢地凝视着被他拉过来的阿尔的脸孔。
「这不是很英俊吗?我之前就想说你是不是同志啊。」
帕特从一开始就下了定义。
「我和阿尔不是那种关系。」
晓用冷淡而且带着轻微烦躁的声音否定。
「而且还相当的注重长相。感觉很差劲哦……啊,阿尔。我不是讨厌你。我说的都是晓。」
帕特没有听他的话。在手被放开后,阿尔好不容易坐在了沙发上。虽然阿尔原本就觉得晓有点奇怪,不过他这个朋友帕特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很奇怪。
帕特大大地交叉双腿后,伸手去拿咖啡桌上的香烟。点着火后,她劲头十足地吐出烟圈。
「我逐渐想起来了。在上葬仪大学的时候,晓就超级受欢迎哦。甚至还被进行遗体整容的男人的遗孀诱惑过哦。不过不管受到什么样的美男美女的追求,他也从来都是置之不理。结果我光是成为了他的实习搭档,就遭到其他女人的刁难。说起来真是不划算啊。」
「是这样吗?」
晓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都不知道?不过等大家都知道我的男友是坏脾气的摔跤选手后,就不再有人对我下手了。」
「抱歉。我当时没有注意到。」
看着认真道歉的晓,帕特一面吐出烟圈一面嘿嘿笑了出来。
「你在这种地方上一向是迟钝到毁灭性啊。算了,那时候的事情无所谓。反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帕特拿起披萨送进嘴巴。豪爽地蠕动着嘴巴。
「不好意思,不要怪我这么无礼哦,阿尔。今天很难得地从早到晚都要连续工作,所以连午饭都没怎么吃上。」
帕特好像猫一样地舔了舔粘在手指上的番茄酱。女人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类型,帕特好像就是那种洋溢着野性的种类。一口吃光了剩余披萨的帕特,交叉起双手看着阿尔。「好了,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她的脸孔就好像进行了切换一样地变得非常认真。
「晓啊,说阿尔……你是吸血鬼。」
阿尔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是吸血鬼的事情,是只有晓和忽滑谷才知道的秘密。他不能理解晓为什么特意要向这个光头朋友暴露这件事。
「而且他还说你是半吊子的吸血鬼,只能在白天变成蝙蝠,晚上变成人类。」
「全都是事实。」
晓表情僵硬地说道。
「我最初也无法相信。」
帕特呼地叹了口气,哭笑不得般地大大张开双手。
「我啊,在时隔几年后接到老朋友的联络时很高兴哦。原本还想快快乐乐地怀一下旧,结果对方却突然对我说什么‘希望你帮我照顾吸血鬼’。我只能认为他是得了妄想症或是思想失调症哦。原本还以为晓是现实主义者,结果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是真的。帕特。我对你说过谎吗?」
「没有。」帕特盘着手臂皱着眉头回答。
「你是不会说谎的认真男人。可是这个的话,你说给一百个人,保证一百个人都不会相信吧。」
「阿尔真的是吸血鬼。等天亮了他就会变成蝙蝠。」
帕特仰望着墙壁的时钟。
「你以为离早晨还有几个小时啊?而且我明天也都排满了工作。没有功夫奉陪你的妄想哦。」
「他真的会变成蝙蝠,而且不管受多重的伤也不会死,只要吸血就能痊愈。」
无视拼命诉说的晓,帕特哼了一声。
「那就让我看看那个所谓的能治愈伤口的证据吧。」
「伤口不行。只是不会死而已,还是有痛觉的。」
「就算是受伤,只要吸血的话就能好吧?那样的话疼痛不也就是一瞬吗?」
帕特说着提高声音叫了句「贝斯!」于是在房间角落蜷缩成一团的黑猫凑了过来。帕特抱起猫咪,说着「你抱一下看看」地递给阿尔。因为猫差点就要掉下去,所以阿尔慌忙伸出手。结果在抱住的瞬间。猫“喵嗷嗷嗷”地吼叫着用力地挠了阿尔的手背。
「哇啊啊啊!」
阿尔松开手后,猫哒地跳到地板上拼命地逃掉了。
「对不起,那孩子讨厌被别人碰。」
帕特毫无歉意地说道。“既然如此的话,就事先说一声啊……”阿尔一面想一面看着手背,被猫挠破的部分形成五条线状伤口,从那里渗出了血液。于是帕特抓住阿尔的手背,让他的手背暴露在残留着晚餐残骸的桌子上。
「快点来治愈啦。」
阿尔总算明白了过来,她把猫塞给自己就是为了这个。
帕特的意思是让他在这里进行演示。”……真是的。”晓嘀咕着切了一声,随便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左手手背。从变红的那里渗出了血液。
「好了,喝吧。」
阿尔颤抖着摇头。
「不,不要……」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个程度,也要证明给帕特看。
「不要说什么不要。喝吧。否则血会凝固的!」
就算想要逃跑,既然双手被帕特抓住,他也只能任凭晓将手背压在自己的嘴唇上。这个和将蜂蜜涂在他的嘴唇上勒令他去舔没有什么两样。
「快点!」
不禁受到了激烈的呵斥,又被甜美的味道所引诱,阿尔将嘴巴凑上了渗血的部分。随着浓厚而甘美的液体滴下喉咙,手背的痛楚唰地减轻了。虽然已经喝惯了晓的血液,可是现在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味道。也许是输过血的关系。
就算疼痛消失了,他还是不断地舔着晓的手背,结果双手被猛地拉到了前面。帕特牢牢凝视着他的手背。
「……简直无法相信……」
刚才被猫咪挠伤的部分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帕特擦了好几次阿尔的手背。可是就算这么做,伤口也不会浮现出来……
「这个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他是吸血鬼。」
晓郑重地回答。
「骗人!一定是魔术吧?告诉我用了什么窍门吧。」
「特意从日本跑到这里来,用魔术欺骗你能有什么好处?刚才你看到的那一幕就是真实。」
帕特猛地皱起眉头,粗鲁地拍打阿尔的手背。就算阿尔连连说「好疼好疼」她也没有停手。真的是毫不留情。
「你对我使用了催眠术吧?承认吧!」
也许是因为迟迟不肯认可的帕特而着急了吧?晓最后干脆说出了「假如你这么认为的话,就算是催眠术也无所谓了」这样乱来的台词。
「不管是魔术还是催眠术,这家伙都会在日出的同时变成蝙蝠,在日落的同时变成人类。至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帕特牢牢盯着认真到极点的晓。
「就算你让我明白……」
帕特的嘴角微妙地扭曲,然后突然张大嘴巴哈哈地笑了出来。
「没有什么可笑的。我可是认真的。」
无视认真到要死的晓,帕特一个人笑了个过瘾后,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渗出的大笑的后遗症。
「啊,太好笑了。你说得对,是魔术还是催眠都无所谓。总之我欢迎充满惊险和快乐的人生哦。我可以帮忙照顾你的吸血鬼。」
阿尔歪了歪脑袋。为什么要让帕特照顾他呢?明天,或是后天不就要回日本了吗?
「这家伙的食物是血液。大概是一周一次,每次三升左右……不,给他一百盎司就够了。一次的遗体整容所流出的废液就足够了。虽然他会吸血,不过不会袭击人类。因为是半吊子,所以也没有牙。」
不安一点点地从脚下升起。不会吧,不会吧……在如此想着的期间,他的目光和帕特碰撞到一起。对方冲他微微一笑。
「我这里很忙哦。要做好心理准备。」
阿尔转头看着晓。
「……这是怎么回事啊?」
声音在颤抖。晓避开他的目光回答道。
「我不会带你回日本。你要在这里接受帕特的照顾。」
预料中的最糟糕的答案,让阿尔大叫「不要!」这一来,晓终于肯正视这边,正视阿尔了。
「你要在洛杉矶生活。白天想做什么都可以,晚上就在帕特的遗体整容中心工作。可以获得充足的食物,也能拿到打工费。」
「不,不要!绝对不要!」
他明明在摇头,晓却淡淡地继续了下去。
「白天我不是带你去看过房子吗?你就住在那里好了。是我购入的房产,不过税金之类的手续都是迪克的秘书帮我办的。打工费应该足以支付水电费和维修费。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想办法。」
「我想要和晓一起回日本!」
「我不是说了不行吗?」
受到怒吼后,阿尔颤抖了一下。
「你留在美国比较好。不会有语言问题,想见父母的话也随时都可以去见。有房子,有工作,不会缺少食物。这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如果想要当演员的话,我帮你和迪克说。虽然像你那么差劲的演技,顶多也就是当当配角而已。」
确实如同晓说的那样。如果这样还要抱怨的话,一定会惹怒上帝的。如果是在刚到日本的时候听说这样的条件,他一定不会迟疑。自己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回国吧?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我爱晓,所以……」
「不要撒娇!」
明明是爱的告白,却受到呵斥。
「我没有撒娇。我爱晓。所以想要呆在你的身边,想要和你在一起。」
「呐,等一下。」帕特在旁边插嘴。她一条腿立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用小指搔着耳朵。
「要收留吸血鬼是无所谓啦。因为好像很有趣。不过当事人本人一无所知算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和这家伙说了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麻烦。」
「开什么玩笑!」这个回答让帕特将空掉的啤酒罐丢了过来。晓慌忙向右避开。空罐子撞到墙壁,嘎啦啦地滚到了沙发下面。
「什么麻烦不麻烦!被你们在我家里吵架的我才觉得麻烦呢!」
因为帕特说得很有理,所以晓陷入了沉默。
「你们的交流不管让谁来看都是同性情侣的小两口拌嘴吧?不要把自己不要的二手男人推给我!」
到最后,交流就此中断。他们被说着「我已经困了」的帕特赶出房子。在进入车里的同时阿尔发出怒吼。
“晓,过分!”
启动引擎后,晓面无表情地粗鲁地发动了车子。
“抛弃,我,鬼畜!”
晓咕噜地转过头。
“什么叫鬼畜!不要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好像丢弃宠物一样把你扔到路边。而且你原本就是这边的人吧?”
阿尔猛地咬住嘴唇。
“我,喜欢日本,日本好。”
“因为你是美国人,所以呆在这里没有留在日本那么引人注目。”
“我的事,我决定!”
“你这个人老是受感情左右,根本就看不见前面的事情!所以我才帮你决定吧!”
“那件事,我,没有拜托!”
面对怒吼的晓,阿尔也以怒吼迎战。
“房子,工作,我,没有拜托晓!”
行驶在他们前面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晓也慌忙踩上刹车。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免了撞上,不过身体却剧烈地摇晃。晓恨恨地说了句“可恶!”
“不要在我驾驶的时候和我说话!”
遭遇怒吼后,阿尔一下子闭上嘴巴。今天晓之所以带他到自己本身没有半点兴趣的摄影棚,也是为了在告诉他会被丢下之前,让他的心情多少愉快一点。一想到这里,他就格外地恼火。之所以跟去美国的外景,之所以来洛杉矶,都是因为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把自己丢在这边。
在回到理查德的豪宅,将车子驶入车库,晓关闭引擎的同时,阿尔就好像决堤一样地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因为晓让他不要在驾驶期间说话,所以在引擎开动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忍耐。
“晓,狡猾!”
“什么叫狡猾!”
晓也报以怒吼。
“没有,和我说。”
“那是因为我知道说了的话你一定不愿意。”
明明知道,还选择了这个做法。
“我,喜欢晓,爱你。很多次,说了。”
“你留在美国比较好。这边还有杰夫在。只要拜托那家伙的话,很快就能交上一个两个吸血鬼同伴吧?”
“我的,感情!”
阿尔按着自己不会跳动的心脏。
“喜欢晓的,我的,感情。”
“我的事情你迟早会忘记的。”
“不会,忘记!”
“我会忘记。”
晓短短的一句话,让阿尔觉得好像眼前一下子被蒙上了黑色的窗帘。
“将你留在美国回去后,我会忘记一切。所以你也忘掉吧。”
“不,不要!”
阿尔拼命摇头。
“我不知道吸血鬼会活多久,会进行什么样的交流。不过杰夫说过吸血鬼之间存在着相当可靠的联系网络。你也和那些同伴去好好相处不就行了?”
“不要!”
他摇着头拒绝后,突然被一把抓住了胸口。
“不要好像傻瓜一样只会说不要!好好地把我的话输入你那个没多少脑浆的脑袋里去!我会死。因为我是人类,所以到了寿命就会死。可是你会比我活得长。虽然不知道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既然能活得这么长,那么呆在你身边的最好是你的同伴。如果呆在美国的话,就能遇到众多的同伴。从那些同伴中选择一起生活的对象吧。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被丢下,留下寂寞的回忆。”
分不出是恐怖还是寒冷的东西从脚下攀沿了上来。晓会死。因为是人类,所以迟早会死。那种事情就算晓不是阿尔也明白。不,自己真的明白吗?来到日本后的每一天都很热闹,很快乐。他没有考虑过永远的生命,人类的寿命。
他想起了没能将心爱的人变成吸血鬼的杰夫的故事。晓说不定会在明天就死去吧?因为急病,或是事故。并不是没有可能性。
晓会死掉。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光是想象,他的双眼就不断地溢出泪水。他不要这样。绝对不要。要不要干脆在这里将晓变成吸血鬼呢?按住他,让他无法动弹,吸血吸到他死去为止。因为自己是半吊子的吸血鬼,所以晓是不是会变成比自己更加半吊子的吸血鬼呢?就算那样也无所谓。只要能够长生的话。
遗体藏在哪里呢……对了,藏在那个借来的房子就好。自己只要在遗骸旁边等待着晓复活成吸血鬼就好。
……只是妄想。那种事情根本就做不到。如果不能确认晓的心情就将他变成吸血鬼的话,就不光是被骂就能了事的。也许会受到轻蔑,让他再也不肯和自己说话。
“寂寞,没事!”
阿尔挺起胸膛。
“我,寂寞,没事。留在身边!”
不管事后会哭成什么样,就算会后悔上百万次,他也不想和晓分开。
“晓,死的时候,我,在身边。”
“骗人!”
晓低下头,用右手抓了抓好像鸟窝一样的脑袋。
“……我会上岁数。过上十年就会更加老,过上三十年就会是标准的老爷爷。可是你就好像物品一样不会有所变化。我对于变老并不抱有否定的态度。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自然的定理。所以如果要我和什么人一起生活的话,我会选择能和自己一样变老的人类。”
“吸血鬼,歧视!”
在说出口的瞬间,晓的拳头已经飞上他的额头。
“什么叫歧视!在惹恼我这方面你确实是天才呢!”
在又动手又动嘴的大争吵的漩涡中,车玻璃被咚咚地敲响了。回头一看,就发现斯坦正挂着困惑的表情窥探着这边。阿尔慌忙摇下助手席的窗户。
「我走在外面就听到了巨大的声音。……到底是怎么了?」
晓没有看斯坦,也什么都没有说。
「等一下,那个,只是吵架……」
因为没办法,所以阿尔吞吞吐吐地开始说明状况。
「天色已经很晚了,是不是先进去再说啊。玛莎也在担心你们呢。她说按说你们应该回来了,到底怎么了呢?虽然我……在考虑过各种可能性后,对她说应该不用担心。」
晓用力地敲击方向盘让阿尔和斯坦都颤抖了一下后,走出了车子。他先走掉了。因为钥匙没有拔下来,所以阿尔重新启动引擎摇上车玻璃。在他这么做的期间,晓已经从车库后面进入房子消失不见了。在明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瞬间,阿尔的心情就掉到了谷底。
「你们互相怒吼的时候是用了日语吗?虽然完全听不懂,不过好像是很激烈的争吵啊。」
斯坦凑近低垂着脑袋的阿尔。
「虽然经常吵架,可是今天的特别厉害。不过是晓不好。」
虽然晓说已经准备了房子和工作,你应该觉得满足吧?可是根本不是那样。就算没有房子,没有工作也没关系。自己想要和所爱的人在一起。
踏入房子的起居室后,玛莎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同时嘀咕着说「晓的心情超级恶劣。几乎都不理人哦。」
「对不起,一定是因为和我的争吵。」
阿尔向玛莎道歉后,试图返回二层的房间,结果斯坦对他出声招呼说「这就去房间吗?」
「嗯……」
「要不要等一下呢?你们彼此都需要一个人思考的时间吧?那样的话也许可以更冷静地进行对话哦。」
如果就这样去房间的话,显而易见会变成互相怒吼的延续。阿尔决定按照斯坦的建议,在起居室冷静一下头脑。
「我第一次看到心情那么糟糕的晓呢。」
玛莎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比年过三十的反抗期更糟糕了吧?……算了,也有点可爱就是了。」
能够在目睹到那种不爽模式全开的晓之后还说他可爱。看来玛莎也是相当不得了的人物。
「可爱吗?我倒是觉得有点可怕呢。而且还用日语怒吼,所以完全不明白是在说什么。」
斯坦露出苦笑。
「会闹别扭的话不是很可爱吗?斯坦你是不知道,别看他那个样子,和以前比起来已经算是好得多了。猫不也是这样吗?如果是冷淡的孩子亲近起人来的话,就觉得可爱上好几倍。」
将晓和猫同等对待的玛莎毫不客气地继续了下去。
「那孩子开始在这里居住的时候,我还以为迪克带了个幽灵回来呢。因为他挂着和丽丽一模一样的脸孔在房间中转来转去哦。而且他那时英语不太好,所以只有在早上打招呼时才会说话。即使如此,在帮他进行房间打扫和洗衣服的时候,他还是会道谢的。所以我知道他本质上是个好孩子哦。而且该怎么说好呢……最初他好像在警戒我们哟。不过一起住了几年后,他终于是习惯了迪克和我的存在啊,和我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大的隔阂了。」
玛莎又喝了一口茶。
「我的丈夫去世了,也没有孩子。迪克也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晓对于我们而言就好像是儿子或孙子的存在哦。晓明明也没有亲人了,可还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像迪克建议的那样成为我们家的养子啊。」
在听玛莎说着晓以前的事情的期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虽然斯坦体贴地表示「还有其它客房的。」不过阿尔觉得就算会留下不好的回忆,现在也还是不要离开晓比较好。
返回房间后,房间里面一起漆黑。就连脚灯都没有开。就算他的夜视能力很好,在黑暗中偷偷摸摸地行动好像也不太合适。所以他打开了一个距离卧床比较远的座灯。晓在大床的一角,用被子从头蒙住自己,好像虫子一样蜷缩成一团。
在晓的身边坐下后,床嘎吱地响了一下。阿尔觉得被子团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就算牢牢地凝视着他,也找不出该说的语言。我爱你,我喜欢你已经说过好几遍。那个晓一定也明白。
就算想要在一起的想法被说成是撒娇也无所谓。就算事后会留下让人会哭出来的哀伤回忆,他也想要留在晓的身边。阿尔轻轻抚摸着蜷缩成一团的被子团。就好像哄小孩一样一再地,一再地温柔抚摸。
“……不要碰我。”
沉闷的声音进行了拒绝。保持无视后,被子被大大地掀起,晓支撑起了上半身。
“快点睡觉!”
阿尔试图上床,可是晓就好像驱赶狗狗一样地挥着右手说“那边去!”即使如此也抢占了他身边的阵地后,晓的睡觉场所一下子就变狭窄了。好像烦躁般地哼了一声往旁边靠的晓,故意地用后背对着阿尔。
“因为我,吸血鬼,不行?”
他尝试询问那个顽固的脊背。
“人类,可以?”
没有回答。
“人类的话,不会,扔我?”
“……不是扔不扔的问题。你在这边生活比较好。”
“我,和晓,在一起。”
阿尔潜入晓的被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就好像小猴子一样地不肯松开。
“我,生活方式,我,选择。”
因为偶然和偶然的重叠,他才到达了晓的身边。就算最初他哪里也无法去,现在他也可以自己选择地方。
“不要,扔掉我。”
阿尔向那个温暖的脊背发出哀求。
“不要,丢下我。”
每次说到的时候,无奈感都会汹涌而上。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甚至流出了泪水。当他呜呜地哭泣后,晓好像烦躁般地翻了个身。
“不要哭。会弄湿我的脊背。”
因为座灯的照明,房间中不是一片漆黑,所以他能清楚地看到正面对着自己的晓的脸孔。
“再说了……”
阿尔从正面一把抱住试图说些什么的晓。
“喂,喂!”
晓的声音好像很慌张一般地变调了。
“放开我!”
就算被打了脑袋,被撕扯头发,被揪耳朵,阿尔都忍耐了下来。一直忍耐之后,晓也觉得反抗太麻烦了吧?所以叹了口气就老实了下来。阿尔缓缓地抬起头。不爽到极点的黑眸瞪着自己。阿尔按着这样的晓的面颊吻了上去。
“喜欢。”
每说一次喜欢,就好像成双配套一样地吻上去。吻了十次左右后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全身上下都涌出了不可思议的感觉。虽然他非常喜欢晓,想要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不过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冲动。
虽然有些踌躇于是否该归类于欲望,不过只能那么认为。甜美的热度让胸口亢奋起来。阿尔不再针对嘴唇,而是吻上脖子。用舌头舔上后,能感觉到晓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这样下去……就这样顺水推舟地做爱的话……阿尔如此考虑着。如果形成身体关系的话,晓一定就无法再抛弃自己。因为他原本就是深情的人。所以一定的。
将手伸入晓当做睡衣用的运动裤里面后,耳边传来了“你在干什么!?”的尖锐声音。
“碰,摸?”
日语的语境很复杂。而且是第一次面对性感场面。所以他不知道该使用什么词汇才正确。
“谁对你说了可以做这种事?”
确实没有获得晓的许可。
“可以,摸吗?”
“不行。”
阿尔抓着晓的裤子咬紧嘴唇。
“我,和晓……”
那个词语突然掠过脑海。
“想要和晓,爽爽。”
晓张大了嘴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酒入的朋友曾经告诉过他“爽爽”就是H。可是说不定如果用英语来说的话,那也许是类似于“fuck”的比较低俗的语言吧?
无视脸色苍白的阿尔,晓眯缝起眼睛嘿地笑了出来。他的腹部轻微地震动,然后变成了腹肌都在抖动的大笑。
“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
“那个,这个……酒入的,朋友?”
真是的……晓挠挠头。
“那家伙就不会教你好事。”
晓的声音因为还残留着笑意而显得柔和。
“……真是的,无药可救的家伙们。”
晓哼地笑了一下,用手指弹了弹阿尔的额头。……有点疼。
“你就那么想和我做爱吗?”
没有修饰的直截了当的语言。因为觉得如果在这里表现出迟疑的话就会泄气,所以阿尔“嗯”地作出回答。
“那么,可以哦。”
阿尔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难道说是幻听?生气地怒吼说不要碰我的晓,居然说了可以做。阿尔自己拍打自己的脸颊。……疼。
“真的,可以?”
“不要让我一而再地说。小心我把你从床上踹下去。”
虽然没有性感也没有气氛,不过得到了许可。阿尔在床上正坐,在晓的面前双手合十地说了句“开动了”。
“……那算什么?”
晓的眼睛不爽地眯缝起来。
“礼、礼仪。”
在完成日本的礼仪后,阿尔试图进行挑战。不过晓在他眼前晃了晃食指。
“我把话说在前面,不能走后门哦。因为我不想捅人,也不打算被捅。”




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的时候,阿尔醒了过来。房间中已经是昏暗的黎明色彩。阿尔微微撑起身体看着周围。晓全裸地靠在床头,形成盘腿坐在那里的姿势。他挂着茫然的表情,用漆黑的眼眸紧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墙壁。
阿尔碰上他赤裸的大腿后,晓终于将目光转向他。
“……怎么了?”
他支撑起上半身吻了晓。嘴唇的感觉柔软舒服,胸口变得暖洋洋的。想要一直吻着他。虽然以前也多多少少有过和女孩子的经验,但是和男人还是第一次。虽然很紧张,不过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满足的做爱。光是碰触就高兴到手指颤抖,而且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听到晓压抑着的声音的时候,他简直是感激涕零了。
他好像蝙蝠时那样用鼻尖蹭着晓的脖子。晓的手环绕住自己的脊背,好像抚摸一样温柔地动作着。那个充满爱情的动作让他非常感动。他从来没想到,名为恋人的地位居然是如此洋溢着幸福的存在。他甚至想要对全世界的人说谢谢。
“……你的身体很冷哦。”
抚摸着他的脊背的温柔的手指停下了。
“我来帮你暖和过来吧。”
他爬上晓的膝盖,紧紧抱住对方后,被晓说着“适可而止吧!”而敲了脑袋。
“晓。”
阿尔用双手按着晓的面颊。
“绝对,带我,回去。”
他说着吻上晓。
“不要,丢下我。”
因为没有得到回答的不安,他说着“绝对,保证”而摇晃晓的肩膀。
晓眯缝起眼睛,挂着好像笑容的表情回答“啊啊”。
阿尔用尽全力地抱住晓。这一来就没事了。他切实地答应了。为了再度吻上而将脸孔凑近后,身体开始了变化。全身好像燃烧般地一下子热了起来,在眼看就要吻上的时候,晓的脸孔不断远去……
然后,阿尔变成了平时的蝙蝠模样。
“吱吱(我爱你哦)。”
就算变成蝙蝠,他也倾吐着爱意。他腹部朝下地趴在床单上拼命倾诉。晓用看不出感情的黑色眼眸牢牢凝视着这样的自己。
晓在黎明前就醒来了。他没有下床,也没有继续睡,而只是茫然地坐在床单上。虽然阿尔飞上晓的肩膀和脑袋,用身体和脑袋摩擦着晓沉浸在相爱后的余韵中,晓却一直都一动不动。
和满心幸福的自己相反,露出疲倦表情的晓让阿尔很在意。虽然晚上确实是做了会累到的事情,不过阿尔忍不住开始考虑他该不会是根本就讨厌做爱这个行为吧?可是并不是阿尔强迫他,两人算是情投意合。如果真的不愿意,晓不会让自己碰他一根手指吧?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可以推开自己让自己停止行为。阿尔希望认为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晓多少也期待和自己进行亲密的行为。
可是作为迎来第一次的早晨的恋人来说,晓的脸孔上实在是欠缺幸福。就在阿尔闷闷不乐地考虑的时候,他想起来晓以前说过:“我完全不会对活着的生物产生欲望。我是性冷感哦。”对了,晓不会对活着的生物产生欲望。那么自己呢……阿尔陷入思考。心脏不会跳动,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活着。但是表面上还算是活着。感觉上处于晓会不会产生欲望的微妙的分界线上。……可是他觉得昨晚晓多多少少也产生了欲望。不明白。因为晓什么都不说,所以无法明白他的心情。
过了早上七点后,晓终于开始活动。他洗澡换衣服,来到了一楼。在楼下被玛莎抓住的晓,听到她询问「要不要吃早饭哦?」之后,说着「今天没有食欲」而表示了拒绝。
「呐,晓。阿尔没和你在一起吗?」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晓肩膀上的蝙蝠就是阿尔吧?玛莎打量着晓的周围询问。
「醒来之后就没有见到。也许是去院子里面散步了吧?」
矮个的玛莎用手插着手仰望着晓。
「虽然你岁数也不小了,这么问你好像不太合适。不过你和阿尔和好了吗?」
晓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虽然说是吵架,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是和好了哦。」
「对。」
趁着斯坦来到起居室,玛莎的注意力被他所吸引,晓进入了厨房。他从冰箱中取出一个冰激凌,从后门来到院子中。他在泳池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开始吃冰激凌。
虽然觉得比起冰激凌来,还是好好地吃早饭比较好,可是因为不想在亲热过后的早晨表现得啰嗦,所以阿尔只是看着吃冰激凌的恋人。在咀嚼的期间,晓也茫然眺望着因为反射而熠熠生辉的泳池水面。
吃完冰激凌后,晓返回了厨房。他将藏在背后拿回来的冰激凌桶丢进了厨房的垃圾桶中。
晓打开厨房上面的柜子,取出白色的布袋。
“阿尔,进到这里去。”
就算察觉到了那个是要用在什么上面,阿尔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吱(为什么)?”的询问。
“如果再不冻上的话,就赶不上回去的行李了。虽然就这样将你放进冰箱也可以,不过被玛莎发现的话一定会让她吃惊吧?这是为了避开她的视线。”
因为被劫机耽误了一天时间,今天已经是到达洛杉矶的第三天。虽然他不知道晓的预定,不过也到了就算说要“回国”也不奇怪的时候了。既然说要把自己冻起来,也就意味着会带自己回日本。明明知道,胸口还是有些乱糟糟的。明明昨晚才那么亲热过,为什么呢……也许会被丢下的不安无法从胸口消失。
阿尔想起了黎明时的枕边话。当阿尔倾诉“带我,回去”“不要,丢下我”之后,晓给出了“啊啊”的回答。而且他们已经不是外人,已经是切实的恋人。
阿尔决定相信恋人,于是“吱(好吧)”地鸣叫后,主动进入了小小的袋子。只能相信他。晓将手指插入袋子里面,抚摸着阿尔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温柔。但是恋人甜蜜的动作只让他陶醉了一瞬。因为袋口马上就被关闭,阿尔被放进了冰点以下的冰箱中。
在比日本的还要冷的多的冰箱中,阿尔颤抖了起来。身体逐渐冻结,无法动弹。虽然产生了倦意,但是在合上眼睛的前一刻,阿尔还在思索着晓的事情。
等回到日本之后,再买个大一点的床吧。要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做饭手艺,做出让晓想要再来一碗的饭菜来……他如此思考着。




当阿尔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虽然看不清周围,但是碰触到面颊的被子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是睡在床上。
明亮的日光和冰箱的残像从脑海中掠过。……这里是哪里?他擦了擦脸孔,有五根手指。现在是人类模样。既然变成了人类,也就是说回到了日本。……可是味道不一样。而且晓的床的弹簧应该更加柔软。
阿尔支撑起上半身。被子从肌肤上滑下后,阿尔注意到自己好像是全裸。他环视周围。因为夜视能力,所以就算一片漆黑他也能多少看得到房间里面的样子。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里不是晓的房间。
必须穿上衣服。在那之前他想要打开房间的灯。他下了床赤脚走到墙边,按下似乎是开关的突起。按下后,房间唰地明亮了。
是只有卧室的煞风景房间。明明觉得应该没见过,但又产生了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明明应该不会动的心脏好像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自己被解冻了。应该在日本才对。尽管如此,为什么会产生好像没有回到日本的感觉呢?就好像无数的飞虫一起开始骚动的讨厌的预感。阿尔冲到房间外面。细长的走廊。他来过这里。来过……穿过走廊后,是通向楼下的阶梯。可以从那里看到的一楼存在着朦胧的亮光。
阿尔顺着阶梯跑了下去。起居室里面放着一套深绿色的沙发,有什么人坐在那上面。背影的头发是黑色的。
在注意到这里好像是晓买下的洛杉矶的房子的时候,阿尔差点哭了出来。可是晓还在。既然晓还在,自己就没有被一个人丢下。没错,自己不可能被丢下的。毕竟他们两人……
黑色的脑袋转了过来。
「你醒了?」
位于那里的不是晓。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视线相接触后,杰夫微微一笑。
「我在等着你醒来哦。……总之先穿上衣服吧。就放在椅子上面,你没有注意到吗?」
阿尔无视杰夫的话扫视着周围。个人房间,厨房,浴室,洗手间……等明白一楼没有别人后,他朝着二楼跑去,查看了房子里面的所有房间。因为在哪里也没能发现那个身影,他在绝望感情的折磨下返回了起居室的杰夫的身边。
「……晓呢?」
听到用颤抖的声音如此询问的阿尔,杰夫轻轻叹了口气。
「我会和你说的,不过你先穿上衣服吧。再怎么说这样也太难看了。」
阿尔用力地握紧双手。
「衣服什么的无所谓。晓在哪里!?」
「等你穿上衣服再说。」
阿尔粗鲁地踢了一脚沙发背就冲上二楼。他按照杰夫的要求穿上衣服。然后紧紧抿着嘴站到了杰夫的对面。
「告诉我,晓在……什么地方?」
杰夫盯着阿尔的眼睛说道「他不在这里」。……原本就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在实际被用语言告知这就是事实后,全身和心情都一瞬间变得比铅块还要沉重。
阿尔立刻冲向玄关。在他抓住门把手的时候,被杰夫抓住了手腕。「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理查德家。」
「去了也没用。晓已经不在美国。他回了日本。」
阿尔用力摇头。
「那么我要去机场。现在就追去的话也许还能赶得上……」
「晓早就已经到达日本了。」
那个声音明明很温柔,却好像匕首一样刺入胸口。阿尔被杰夫拉扯着回到沙发旁,被强行地按着坐下。
「我们一一地按顺序来说吧。你在冰箱里面睡了三天。在此期间晓返回了日本。」
「骗人!」
阿尔握紧双手提高声音。
「我没有骗人。」
杰夫的声音很沉稳。那个安静,无可救药地增幅了阿尔体内的怒火。
「我们约好了。晓说了会带我回日本!」
阿尔焦躁地不断跺着地面。
「他明明答应了。」
就算嘴里这么叫嚷,他心里也明白的。一直都觉得自己也许会被丢下。一直都很不安。即使如此,他也觉得应该不会在确认过爱情之后丢下自己。不会这么过分。他想要相信晓。相信他……所以才主动进入了冰箱。
「因为你一直吵闹着要回去,晓才不能不说谎哦。」
紧紧咬住的后槽牙发出嘎吱的声音。
「晓一开始就打算将你留在美国。我也觉得他这个判断很正确。比起留在日本来,你呆在美国比较好。因为也有同伴在,所以可以互相帮助。」
「不,不要。」
阿尔颤抖般地左右摇头。
「我……我想要和晓在一起。」
「也许你想要和晓在一起,不过晓认为你们分开比较好。原本时间在吸血鬼和人类身上的流逝就不同。就算可以和人类相处良好,也无法共同生活。一定会面对分别。我们永远都会是被留下的存在。」
阿尔捂住双耳。那种事情他也明白。和时间停止了的自己不同,父母和妹妹都已经老去。还有那个已经长大的与自己名字相同的外甥。他知道自己是被留下的存在。因为知道,所以已经什么都不想听。
「不能逃避事实。虽然现在也许痛苦,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庆幸那时候的分别哦。」
阿尔跪在地板上抱住杰夫的大腿。
「求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将我冷冻起来送回日本。」
「我做不到。」
杰夫缓缓地摇头。
「为什么?」
「……因为晓说了,绝对不能送你去日本。」
阿尔用拳头用力地击打地板。
「杰夫你不是吸血鬼吗?晓是人类,我才是吸血鬼!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你那一边。可是因为觉得留在美国对你好,所以我不会送你回去。」
杰夫温柔而沉稳地击退阿尔的请求。就算像这样倾诉「送我去日本」,杰夫也不会答应吧?可是阿尔无论如何也想要返回日本。他想要去晓的身边。阿尔用手捂着胸口,大大地呼了口气,拼命地冷静着自己狂乱的感情。
「晓容易生气,又喜欢逞强,不会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就算假装平静,声音也在颤抖。
「在晓返回日本之前,我们大吵了一架。晓一定是因此而耿耿于怀,所以才丢下我的。我想他现在应该在后悔。因为晓是那种性格,所以肯定无法主动道歉。所以我必须去日本听晓的借口。」
杰夫没有随声附和,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倾诉的阿尔。那是早已经看穿他拼死的谎言的眼神。即使如此阿尔也没有放弃。
「虽然没有和杰夫说,可是我和晓已经成为了恋人。不是我单方面说爱他,晓也接受了我的感情。我们的感情和身体都结合了……所以……」
杰夫动了动右手,温柔地抚摸着下跪的阿尔的面颊。
「你被丢下了。」
就好像要将这句话烙印进阿尔不好使的糟糕脑袋一样,杰夫缓缓地动着嘴唇。
「你被晓丢下了哦。我希望你不要逃避,而是接受现实。」
阿尔颤抖着吸了口气。他被一点点地逼上了没有退路的悬崖边缘。
「晓之所以接受你,多半是他特有的同情吧?」
阿尔用双手捂着嘴巴轻微地摇头。他不想承认。就算已经意识到,也不想意识到。在拥抱的时候,无法像自己那么积极的晓。虽然自己索取的话会回应,但是绝对不会主动索取什么的晓。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他还是很高兴,还是想要相信。想要相信……
「虽然对现在的你说这种话也许会很残酷,不过我想晓是爱你的哦。如果不爱你的话,我想他应该不会为了你而购买房子,还帮你找了工作。」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阿尔轻声嘀咕。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要能和晓在一起就足够了。」
啪的一声。他的脑子花费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是杰夫给了他一个耳光。
「口口声声想要回去,你的心里只有自己啊。就好像不听话的孩子一样。」
原本在安慰阿尔的杰夫转而呵斥了他。
「就算爱着你,他还是选择了不在一起的道路。你就不能站在晓的角度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不可能明白晓的想法。只是因为同情别人就使用自己的身体,在亲热之后自己跑掉的男人。他不想去理解这种男人的想法。假如真的爱自己的话,为什么要离开?不明白,不明白。不想明白。毕竟如果明白了的话……自己就不能不承认现在的这个状况。
阿尔沮丧地耷拉下肩膀。感情无处可去。悲伤,愤怒和无奈都找不到发泄的场所。
杰夫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阿尔的脑袋。
「在将冻成冰块的你交给我的时候,晓曾经说过哦。希望在你醒来的时候,我能陪在你的身边。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我能和你一起生活,直到你平静下来为止……他说,因为你非常怕寂寞,所以一个人的话一定无法忍耐吧。晓好像非常了解你啊。」
原本强忍着的感情就好像气球一样嘭地炸开了。阿尔扑倒在地板上放声哭泣。泪水接二连三地涌出,他已经什么都无法看见。
「阿尔,你爱上的人,是非常体贴的男人哦。」
……杰夫的话回荡在阿尔的耳中,让他的胸口几乎要被悲伤所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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